她居然會跳江自盡?莫非是與小郡主發生龃龉。
“前天晚上,慶功宴當晚,遺書上說不堪受辱,投湖了,屍體順江漂流至今還未尋到。小郡王立了衣冠冢,我們祭拜完才回來。”梁其文尋了張離元襄之近的椅子坐下,将事情講完。
“先生,我們回來的路上,聽見不少流言蜚語,說紅筝姑娘在盤龍幫上——十分不堪。”馮久年說不出口那些腌臜之語。明明前幾日花魁遊街盛會上對紅筝贊賞有加,誰知一遭橫禍竟被非議至此,人死也不得安甯。
“世人重名聲,琦貞姐姐是許知府的外甥女都有人議論,今日出門更是幕籬遮得嚴嚴實實,更何況……”
葛潇潇長歎一口氣,“還是京城好,書院收女學生,我與你們一同上學,沒人敢議論我。”
“你們有心了,紅筝姑娘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
元襄之說完,房間内陷入一片沉靜。
這時,梁其文看見元襄之手裡的對練記錄,他自覺昨日對練答得極好,湊上前問:“先生,可判出誰得第一了?”
“我還需斟酌一二。”元襄之合上對練記錄,“你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啟程去赤縣。”
“如此快?郦城我還沒玩夠。”
元襄之聞言,苦笑道:“不妨告訴你們,住客棧的錢是用玉佩抵的。為師有好友在赤縣,尚能腆着臉去借些銀子,但留在郦城,你們幾人又無賺錢的門路,何不早早啟程?”
“那第一名還有……”梁其文欲言又止,心中在意玉佩。
“所以我說還要再斟酌,此次遊學書院分發的玉佩有限,若是你們之中判不出第一,這枚玉佩自然不必給你們,抵了路費倒是不錯。”
三人糾結起來,面面相觑。要說他們分出勝負了其實也沒有,最終走向了三方相持的地步。
元襄之見他們不回答,再添把火,低頭假裝摸摸衣袖,“為師竟是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
葛潇潇率先忍不住,“先生,這次考題太過簡單,難以看出我們實力,下回請先生出道難題。”
馮久年連忙稱是,先生已經委屈至此,不過一枚玉佩,後面還有機會,他可以再得。
眼看同窗皆同意不分第一,隻好從衆:“可以,下回看我如何力壓你們二人。”
“既如此,你們回房收拾一番,明早啟程。”
翌日清晨,元襄之打包了些客棧好心送的饅頭後帶三個學生出發了,出了城門走上官道,路上春草茂盛,野花似錦,野趣盎然。
剛走了半個時辰,一輛樸素的馬車慢悠悠追上他們,他們避開讓路,誰料馬車直直停在他們面前,駕車的是一個穿青布灰衣戴鬥笠的人。
那人喊道:“諸位上車,要去哪兒我送你們。”
“我們沒錢,多謝——”
馮久年話音未落,被葛潇潇打斷。
“是你,你居然——”葛潇潇驚喜,用手肘碰碰兩個同窗。
“噓,是我。”隋妤君将鬥笠往上擡了擡,露出臉,一張與花魁紅筝一模一樣的臉。
她跳下馬車,走到元襄之跟前:“元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元襄之不相信一個人能死而複生,她必有所圖。
“請吧。”
隋妤君微笑着把長鞭抛給葛潇潇,跟上元襄之。
“不知紅筝姑娘找我何事?”元襄之看她這副打扮與前段時日截然不同,一個華麗美豔,一個粗陋鄉人。
“诶,風月樓花魁紅筝幾日前跳江而亡。”隋妤君阻止他,“先生高風亮節,于火場救我一命,我今日是來還先生恩情的。”
她從懷中取出一方素色手帕,攤開後赫然出現一枚玉佩,正是元襄之抵押給客棧的那枚,成色普通,值不了幾個錢。
“姑娘不妨直說。”
“若是我猜的沒錯,元先生帶學生自京城明德書院遊學而來,你們錢财在山上被土匪洗劫一空,不得已才将玉佩抵給客棧老闆。遊學春始秋歸,後面還有好幾個月的光景,衣食住行樣樣要花錢,先生可有良策?”
隋妤君自知問得有些冒昧,讀書人最愛惜名聲,窮到用不值錢的玉佩去抵房費實屬無奈之舉。
元襄之并無半分羞恥,平靜地注視她,示意她繼續說。
“先生大恩原本不該沾染銅臭,但我身無長物,隻有些錢财拿得出手,還望先生不要嫌棄。”隋妤君又掏出一個荷包放到元襄之手中。
元襄之慢慢打開荷包,展開裡面折好的銀票,細數之後發現竟有一萬兩,随即放回将荷包交還。
隋妤君推拒,玩笑道:“先生可是覺得我的性命不值這個價錢?若是直接拿銀兩不方便,我也可與你們一道走,沿路為你們打點,”
那日她突然被推進火海,根本無處躲避,臨死之際隻有這個男人冒死救她,無論出于何種目的,救命之恩理當報答。
“救姑娘隻是舉手之勞,在下教書育人,以身作則乃是責任。”元襄之再次拒絕。
好難啃的骨頭,油鹽不進,隋妤君面上挂笑,拿出底牌。
“不知先生脖子上戴的平安扣是何處得來的?”
元襄之想起沾了她鮮血的平安扣,微微警覺,“家中相傳,求個平安罷了。”
“是家中相傳嗎?”隋妤君摸出父親留給她的平安扣,舉到元襄之面前,“怎的我家中也有一個。”
元襄之連忙接過平安扣,細細摸索觀察,與祖母留給自己的完全一樣。
莫非她是……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隋妤君附耳輕聲道:“我姓隋,名妤君。家父隋斐民是明德書院第一個狀元,亦是本朝第一位女官程大人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