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泉水太冰了,沈流狠了幾遍心,想着長痛不如短痛,一頭紮了進去。頓時,尖銳的刺激蔓延開來,裹滿了五髒六腑。
也就第一下難以接受,少年人貪涼,适應了水溫,倒也覺得清爽愉悅。他靠在石壁上緩了緩,琢磨道:“說來也奇怪。我懷疑厲生君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們?我今日去了他的書房與住處,哪裡都找不見他人,問那些弟子們也不知道。”
賀谏白挑眉:“我猜你們綁了我,可不是一個好主意。”
“什麼意思?”
“意圖不明,居心叵測,張口就是匡扶大義,拯救蒼生。還帶着我一同前來,确實不像好人。”
沈流驚道:“不會吧,難道你同厲生君還有舊緣?”
賀谏白卻不答,自顧自說道:“我今日見到肅生塔前躁動異常。肅生塔掌機關百工,他們集會,會是想做什麼呢?”
沈流沉思片刻,猶疑道:“不會是整裝待行,要去彌海相助吧。我好像聽聞過厲生會的能工巧匠,有布防禦敵的本事。看來我們帶來的消息他們信了,然而厲生君信不了我們十分,于是便想把我們瞞住,自行出發?”
“不無道理。”賀谏白皺着眉驅趕停在他肩頭的一隻蟲蝶,“你去求求他,說不定他能帶你一個。”
沈流翻了個白眼,心道信你就有鬼了。
他目光随着那隻蟲蝶落在賀谏白身上,見剔透的水珠綴在他肩頸,又滑落下去,積在鎖骨處,淺淺一汪。他視線忍不住下移,又瞧見那些胸口上的血色劃痕,不禁問道:“你這胸前究竟刻的是什麼圖騰?第一次見我就想問,樣式也太怪了。”
賀谏白懶散道:“還能讓你念念不忘,看來刻得不錯。”
好吧,又是标準的敷衍。
沈流發覺和賀谏白相處時日也不算短了,好像他身上想弄清的事是一件也沒弄清,反而越靠近,那迷霧越濃,把人整個埋藏了。
他撇了撇嘴,準備起身了,卻聽到了一聲奇怪的嗚咽聲。仔細聽去,那聲音又尋不着了。沈流緊張道:“你聽到了嗎——”
話音未落,又是撲通一聲,什麼東西落在了不遠處的水面上。
那東西還在動,濕嗒嗒的一團拼命掙紮搖晃,濺起一片水花。
沈流咽了咽口水,艱難道:“這荒山之上,不會有水鬼吧。”倒不是他害怕鬼神之事,隻是與水鬼同浴,聽起來就不太吉利。
賀谏白無言看他一眼,折了根枯枝往那處試探了一下:“是活物。”
他靠上前去,把那團東西從水裡拎了上來。那東西黑乎乎還長着毛發,正瘋狂扭動,樣子十分可怖。
“天呐,是水猴子!”沈流驚呼。
沈流立刻往後退了好幾步,卻見賀谏白看傻子一般垂眸看他,忽地把那團東西往他懷裡扔。他下意識接住了,又反應過來接住了什麼,恨不得把手給砍斷了。
“……什麼水猴子,這是狗!”賀谏白斜眼無語道。
沈流那聲沒出口的尖叫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了,尴尬一笑:“……哈哈,原來是狗啊。狗好啊,狗好啊,我就喜歡狗。”
他低頭仔細瞧看,可不是狗嘛。甚至還不是黑狗,而是一隻黃白相間的小狗幼崽,隻是在夜幕下不太顯色。
對上那濕漉漉的眼睛,感受到它還在輕輕發抖,沈流心像是浸軟了,似有冥冥之中的一點緣分做引。
他幾乎沒有猶豫:“我要養它。”不撿回去的話,它絕對活不過三日。
話音落下,他莫名感到賀谏白面色有點冷:“當真要養?”
沈流緊了緊懷抱:“是啊,我小時候就養了隻狗,可惜走丢了。其實也算不上我養的,是我從雪地裡撿的,白色的毛炸起來活像隻球,我就叫它圓子。”
他頗有些落寞:“圓子走後,隔壁家的小花狗還一直來找它呢。可惜再也沒見到。它啊,可白瞎我從嘴裡省下來的餐飯了……”
“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賀谏白面色稍霁,接過狗上了岸,拿了塊布巾擦着它的毛發。那狗瑟瑟抖着,許是凍狠了。
“自然記得,我記性好着呢。圓子可是陪了我兩年,從軟乎的一坨長成可以看家護院的樣子。”沈流回憶道,嘴角帶了點苦澀的笑,“當時的事也隻有這些可以記得了。别的,都不想記起了。”
賀谏白定定看着他,眉又蹙深了。
他又靈光乍現:“ 我們叫他團子,怎麼樣?圓子像隻糯米圓子,而團子像隻黃豆團子。團團圓圓的,兆頭多好。”
賀谏白沒作聲,拎着那狗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确認拭幹了水,就又把它塞回沈流懷裡了。
“高興就養着吧。”他聲音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