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初始設定——出自原作《沉案尋蹤》的早亡設定,又進入數據庫成為标簽,印在剛誕生的角色“林庭語”身上。
不管日後他從經曆中獲得了什麼樣的新标簽,都沒有辦法覆蓋這個出廠戳記。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松了口氣。”
杜淩酒很輕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個笑,又完全不是。
他順着林庭語的視線,回手探向胸前的衣袋。
“有目标的話,至少不會迷茫了——隻要在死前把想做的事做完,就可以了。讓這種荒謬的宿命終結在那裡,不是也很好嗎。”
然而,想做的事是什麼呢。
複仇那種事,确實花費了一番功夫。畢竟對手是那樣一個龐大的黑暗組織,而且最後還是留了尾巴。
勉強也算目标完成了——但是完成又有什麼意義呢?
死去的人并不會重新活過來。那種所謂在天有靈得以告慰的說辭,隻是連自己都騙不過的心理安慰劑而已。
如果他的命途就停止在那場大火之後——如果隻是回歸那片黑暗寂靜的墳場,也就算了。
但是。
“這張照片給你。”
日野納蒂亞狗狗祟祟地摸過來,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張紙,小心翼翼卷成細卷,塞進了玻璃監牢上的氣孔。
“這是Basilic最終定稿的建模。和普通蛇最大的區别是,它有眼睑,可以閉上,是為了表示‘暫停工作’的狀态。是層黑色的半透明硬膜,仔細看就能看見。千萬要記住哦,别抓錯了。”
紙卷無聲無息地落到地上。
座椅裡的杜淩酒沒有動,也沒有表情,隻是望着她。
“這樣做,比之前的疏忽大意還嚴重吧?你會被開除的。”
“不管那個啦我辭職信都交了!”日野納蒂亞說,然後又做賊一樣弓着身子四處瞄了瞄,“我在這張紙上留了個小小的bug,咳,别介意。反正Basilic聞着味就會來。加油!你的效果命中屬性可是MAX!”
她看起來比之前開心多了,腦袋上飄着幾朵不知道哪來的小花。臨走時還很用力地揮了揮手:“我會回來看你的!要跟陸陽好好過日子啊!雖然聽說公測為了通過上市審查,要徹底改成全年齡向,可惡……總之一定要活着啊!”
“……”
良久之後,一隻蒼白消瘦的手,輕輕撿起了地上的那條紙卷。
如果一切都可以改變——
如果真的能夠,自由選擇人生。在這虛假的世界裡,找到相信的真實。
杜淩酒把手從胸前的西服口袋抽出來,展開手掌。虛拟的物品沒有折舊,那張黑蛇的照片仍然平展如新。
“你是想要這個吧?”
紙上的bug仍然存在。隻要在正常的遊戲世界裡把它拿出來,負責監視一切異常的Basilic就會立刻趕到。
想要召喚那條毫不起眼的,這時不知道遊蕩到世界上哪個角落的小蛇,這是最便捷的辦法。
林庭語點頭,又搖頭:“我本來隻是想,你應該有控制它的辦法……不過,确實,它還有自己的本職工作,也不會一直跟你待在一起。”
他環顧四周:“這是什麼地方?”
杜淩酒随意地揮了揮手:“我也不知道。我叫它‘裂隙’,大概是一個更大的bug吧。藏在這裡,就連那群監視者都發現不了問題。”
林庭語回頭望去:“但它在消失。”
“是的,是的……總有人不停地在對這個世界修修補補,把各種各樣的漏洞填上。”杜淩酒無聲地笑了笑,“某種意義上,我也挺敬佩他們的。”
“如果這個‘裂隙’徹底消失了,你會怎麼樣?”
杜淩酒沉默了一段時間。
其實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很久。一小塊漂泊在外的數據,因為世界的異常,莫名其妙地獲得了獨立行動的能力。
但這也是“異常”。所以,隻能躲藏在暗無天日,也不會被發現的世界的裂隙裡,以免被發現和清除。
裂隙一條一條消失。每當快要失去容身之地時,就得遷移到下一處去,仿佛無休無止的流浪。
“以前,Basilic會帶我去下一處‘裂隙’……當然,是要用這張紙召喚它。而且召喚的時候,旁邊不能有其他同樣‘異常’的人,否則Basilic會攻擊那個人。”
杜淩酒輕輕一翻手,那張紙就飄落下去。
林庭語俯身拾起了它。盤踞在黑暗之中的,仿佛山嶽般龐大的黑色王蛇,透過照片靜靜地望着他。
“但是這次——你說得對。”
輕盈的白光從座椅上流轉起來。像是射燈一樣的細長光柱,暈着細微的塵埃,在四周慢慢泛起。
林庭語後退了半步——但沒有能夠。杜淩酒抓住了他。那隻抓住他的手正在變得透明,像水霧一樣,慢慢暈染到他的手上。
他垂下頭,看到一模一樣的蒼白面孔上,如同照鏡一般的微笑。
“讓我看一次奇迹吧。由‘我’創造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