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匡提科的辦事處出來。
太陽烈得有點晃眼,林庭語下意識擋了一下,有些刺痛的眼低了低,下一秒就被身前的陰影籠住了。
赤井秀一調整了一下站位,一隻手撐在他輪椅上:“之後去哪裡?”
“得先回一趟日本,然後港島,留了點事,總得找時間辦了。”林庭語看向他,“你方便嗎?”
“當然。”某位有職在身卻過得好像無業遊民的警官不假思索,頓了頓,往某個方向投去一瞥,“在這之前,要不要在這裡休個假?如果你的安排不急的話,這裡有個好地方,我想你會感興趣。”
林庭語:?
他沒異議,赤井秀一就知道他的意思,回頭對站在門口的人打了個招呼,從對方手上拿過一串鑰匙,取了輛停在辦事處的車,然後載他上了匡提科的某條小道。
椅背不是很舒服,林庭語往後靠了靠,想起辦公室裡那個黑着臉的警官,即使還維持着表面的待客禮儀,肢體語言都已經隐藏不住了:“你同事的臉色不太好,有私人恩怨?”
赤井秀一聳聳肩:“為了把你撈出來費了不少勁,曼哈頓酒店那次,還記得嗎?”
他那時打了個緊急報告,自毀黑麥這個卧底身份也要把杜淩酒帶走,借的是人在美國地盤,機不可失,隻要能帶走這個組織高層就值得的理由,最後杜淩酒在FBI的看守裡消失了,鍋就甩在了當時的現場負責人頭上。
這事在警局内部小範圍出了名,後續進展卻鮮有人知,現在看到赤井秀一帶着杜淩酒一起出現,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當時帶隊來找我的是他?”
“不是,不然剛才就能把我吃了。”赤井秀一視線向着前方,語氣很理所當然,“那位已經官複原職了,賠償少不了,人還在曼哈頓。事急從權,他應該能諒解吧。”
是嗎,那時候犧牲了一個經營這麼久的卧底身份,結果連個殘疾人都看不住,應該背了不小的鍋吧……能諒解的話為什麼還說能把你吃了?
林庭語有些無奈地想着,沒接話。
赤井秀一的聲音停了一會。
“所以,别再把自己玩進去了,撈你一次不容易。”
——更别說他所經曆的、努力過的那麼多次了。
“……”林庭語輕輕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關節,過了一會才慎重地回答,“現在應該沒有那樣的事了。”
一切都結束了。
在取回記憶的同時,他看到很多人,關于赤井秀一的片段卻所剩無幾。
隻留下稀薄的霧氣,橫亘在記憶間的斷層之上。
“沒有辦法。”那時候的赤井秀一向他解釋了棱柱的使用方法,半開着玩笑,“所以,忘記了我的事情,要好好補償我啊。”
他記得他參加琴酒上任的慶祝會,在寂靜的頂層套房,房間下方就是喧嘩無趣的酒宴,也記得赤井秀一離開後他接到薩馬羅利的電話,收線前還想趁着琴酒忙于應酬過來一趟,唯獨缺失了中間兩人獨處的片段。
和别人在一起的黑麥他記得,年輕銳利,想來那晚也是同樣的樣貌,一隻剛剛踏入叢林的年輕野獸,走進了套房落地窗透進的傾斜月光裡。
他選擇了那個赤井秀一作為自己的後路。
即使他對自己的眼光有自信,也很難在那時候就想到,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海,赤井秀一真的能把他拉起來。
為什麼?
他比誰都清楚這不是好差事。正常的生活,等待鬧鐘響起的那一刻,就放下過去的生活和使命,用了那麼大的力氣,不知道舍棄了多少,想盡辦法把他從泥潭裡撈起來。
問過這樣的問題,赤井秀一隻是笑了一聲:“别太小看我了。”
沒有直接回答。是在掩蓋什麼呢。
愛情嗎——可以理解想要把這種東西掩藏起來的心情。但他不認為在那個階段,連情感的雙向交換都還沒有産生,會在暗地裡生出深厚濃烈的感情,也不認為赤井秀一是會被這樣的東西牽絆至此的人。
“我希望——我認為這一次會成功。”
直至說出這樣的話。
眼睛裡映着他的倒影,所有的失敗都沉寂下去,變得極其安靜,化為幽暗的綠色森林中的一部分。
的确是成功了。走到了這一步,不再有每周四固定的大雨,和路人陡然減少的怪事。
車輛因為不平穩的砂石地面颠簸了一下,繼續行駛在這條道路上。
一路上沒幾個路牌,也沒有同道的路人。這個季節的土地在日光下光秃秃的,隻有碎石和沙土會因為車胎被卷起,揚散到半空中,又稀裡嘩啦地落下來。赤井秀一輕車熟路地開過幾個路口,進了某個小鎮。
一個典型的鄉村居住中心,裝修和陳設完善的店鋪逐漸多了起來,連接着整片街區裡連棟的住宅,但大部分店鋪都沒開業,門窗緊閉,櫃台和桌椅在灰暗的店内靜靜地沉睡着。
“這地方商業設施都衰敗了嗎?”
房屋看上去确實都不夠新,像是個有一定年代的小鎮。
赤井秀一模糊地回答:“一會你就知道了。”
車停進其中一座獨棟的後院,赤井秀一翻了翻儲物盒,摸出一串鑰匙。
陽光從打開的門擠進房屋,形成一個金色的尖角。
沒有人住的味道,但是很幹淨。普通的獨棟多層房屋,沒有輔助設施,赤井秀一把他撈起來,往樓上走,一邊解釋:“專門給訪客用的,定期有人打掃。”
“訪客?”林庭語抓住了關鍵詞,“這裡是FBI的特殊機構?”
赤井秀一應了句“算是吧”,又去樓下拎了輪椅和行李,把他安頓好,在屋子前後都轉了一圈,檢查完回來看到林庭語自己到了陽台,看着外面的街道。
“我還以為你會帶我去FBI的專業設施……研究所,學校,之類的。”
“休假而已,沒必要去那種地方。”赤井秀一說,“這裡輕松點。”
但也是FBI的機構?這裡看出去隻是普通的民房,這個小鎮上其實卧虎藏龍嗎?還是說,算是療養院一類的地方。
林庭語有些疑惑,赤井秀一已經一隻手按到輪椅的椅背上,整個人壓了過來,就配合地調了一下身體的姿勢,讓一個吻發生得更加自然。
他已經很習慣赤井秀一的親吻,很有技巧性,随時可以成為激情的助燃劑,也可以像現在這樣,身體和呼吸都因為耐心的纏綿變得更加平靜。
赤井秀一從他的唇上離開,拇指輕輕地摩挲着林庭語側臉的輪廓。
他感覺到輕柔的呼吸攪在了一起,就像在延續一個尚未結束的吻。
“林先生。”
他聽到赤井秀一突然變了語氣,正經八百地喊了他一聲。
“你什麼時候給我一個戒指?”
這人每次用敬稱喊他味道都不對。
林庭語稍稍側目了一下:“你想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