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廊前吹多了風,又或者是貪杯吃醉了酒,吳博回來時,沈淮高燒不退,人已經暈在了木榻上。
滿滿三碗藥汁灌下去,沈淮緊皺的眉頭才略微舒展,隻是依舊雙目緊閉,呓語不斷。
他身上的汗浸濕了衣衫,吳博替他換了裡衣,最後才發現他手裡攥着一封信。
吳博本不想看,可那封信在他換衣裳時掉落在地上,吳博彎腰去撿,卻愣住了。
熟悉的字迹。
太熟悉了。
隻是信的内容過于簡單,隻有兩個字——“憑欄”。
半夜,沈淮醒過來,卻發現身邊躺着熟悉的人。他想都不想就從身後抱住了對方,将人牢牢扣入自己的懷中。
荀安睡得并不沉,沈淮這一抱,直接将他弄醒了。荀安隻是眉頭蹙了蹙,并不将他踢開。不過一直這樣抱着實在不是辦法,荀安轉身道:“安穩睡會兒不好麼?”
沈淮卻将臉深深埋在他的脊背中,半分也不想動。
荀安無法,反手撫慰似的拍了他兩下:“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他話音剛落,沈淮眼眶裡一滴滾燙的眼淚恰巧落在荀安的衣衫上。
荀安感受到後背的濕熱,握住沈淮覆在他腰間的手,道:“你哭什麼?”
沈淮低吟道:“還記得臨走前的那天夜裡,你同我說的話麼。”
荀安想了想,反問:“哪一句?”
沈淮道:“你同我說,行軍之人最是涼薄,而你,就是那群涼薄之徒裡最最涼薄的人。”
荀安勾唇:“現在才想起來譏諷我?”
沈淮抖着胳膊,汗涔涔的手扣住荀安的腰:“荀安啊,這是夢……這是夢啊。”
荀安止住笑,慢條斯理問道:“你什麼意思。”
沈淮的聲音不自覺地抖了起來:“如若不是憑欄出了意外,你怎麼舍得夢裡來見我?”
荀安翻過身子坐起來,手撐在沈淮耳旁,不動聲色俯看他:“就不能是我愛慘了你,夢裡也要來看你?”
沈淮忍不住捧住他的臉。這張臉日思夜想,幾乎能嵌進沈淮的腦海裡。沈淮道:“我哪舍得讓你愛慘我,小将軍,你風光霁月,我才是上趕着的那個。”
荀安卻俯身吻了上去,咬住沈淮的唇。
沈淮忍不住閉上眼睛。
他的心,好痛。
後半夜,沈淮醒了過來。
吳博正在煎藥,轉眼就見沈淮披着單衣,影子似的立在廊前。
月色已經淡了,斑駁在天邊。隐約能聽見幾聲遼闊的雞鳴。
“大人。”一夜未睡的吳博道,“你身子怎麼樣?”
“發了汗,好多了。”沈淮說。
方才他替自己把了個脈,盡管脈象依舊虛浮了些,但已然平穩了不少。
“喝藥吧。”吳博将藥盛了出來,端給沈淮。
沈淮接過滾燙的藥,一飲而下。
吳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往常喝藥,沈淮都要發一通牢騷,嫌藥汁味苦。這回不知怎的,竟一聲不吭将藥全用盡了。
将碗還給吳博,沈淮突然問道:“憑欄那邊有消息嗎?”
吳博回過神,答:“不曾。”
沈淮蹙起眉頭。
怪事。按理來說,自打戰事一起,戰報就應該一封緊着一封送進宮裡,沈淮多少也能聽點風聲,可如今憑欄卻宛若鐵桶一般,一點消息都沒有放出來。
眼瞧着十天過去了,這沈淮哪裡忍得住?
他蓦然轉身回屋。
吳博跟了上去,道:“主子要做什麼?”
沈淮頭也不回:“我要進宮。”
吳博提醒他:“主子不是說最怕見宮裡那位麼?平素能躲盡量躲着,怎麼如今卻要主動去見了?”
沈淮道:“我不願見他是因為……”
話到嘴邊,沈淮不知道怎麼說了。難道要他跟吳博解釋書裡他和薄枭那條很沒必要的感情線?
沈淮道:“事有輕重緩急,我一定要去憑欄。”
吳博道:“憑欄的消息我沒有,但宮裡的消息我倒是聽了一些。”
沈淮的步子猛地止住:“怎麼不早說?什麼消息?”
吳博回答:“到了往憑欄押送糧草的日子,糧草官的人選還沒定。據說因為路程遠,任務重,滿朝上下還沒人敢接這活兒。聖上正犯難呢。”
“巧了麼這不是。”沈淮的瞳孔中不由透出興奮的光,“沈某不才,平時就愛押送糧草。這活舍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