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殿上,頭戴冕旒,身着玄色龍紋細袍的新帝薄枭把玩着赤色天河帶,似笑非笑地看着階下的沈淮,道:“你願意去憑欄押送糧草?”
沈淮俯首:“沈某願為聖上效犬馬之勞。”
此言一出,薄枭不禁笑了一聲。這笑聲雖不大,但依舊傳進了文武百官的耳朵裡。衆臣内心不由揣度着聖意。
薄枭倚在龍椅上,似是嫌冠冕太重,手撐着腦袋:“你實話告訴朕,你到底是願意為朕效犬馬之勞呢,還是想去憑欄找荀家那位小将軍?”
此言一出,衆臣嘩然。隻有沈淮無動于衷。
薄枭又道:“荀家那個小的,朕的妹妹已然相中了,要不你就别要了吧。天下好男兒多的是,沈大人若是好這口,朕再替你尋個好的。”
衆臣唏噓不已,紛紛将目光移向沈淮,似是想看看此人如何應對。
喜好男色本就是一件不多光彩的事,這位沈大人更是倒黴到家了,竟然和聖上的親妹妹、當朝韶和長公主搶男人,這是生怕自己活得久啊。
衆目睽睽之下,沈淮終于有了反應。
他迎着薄枭的目光,露出一絲不卑不亢的清冷笑容,道:“不勞聖上費心,我就要荀家那個小的。”
衆臣倒吸一口涼氣。有人甚至從背後偷偷推了他一把,警告他說話不要如此張狂。
薄枭倒是臉色沒變,似乎是對他這樣的态度早已心中有數。
薄枭盯着沈淮,半晌開口道:“朕知道了。”
一場早朝,滿朝文武渾身就如螞蟻在爬,坐立難安。好不容易放出來,百官再也憋不住,開始邊往宮門口方向走邊叽叽喳喳讨論起方才的事來。
書房裡,薄枭在内侍的簇擁下換了常服,這才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坐了下來。
“給沈大人沏茶。”他道。
“是。”
内侍退下後,薄枭道:“坐。”
沈淮道:“臣站着就好。”
薄枭挑眉:“你怕朕?不應該啊。當初可是你将朕推到這個位子上來的。按理來說,應該是朕忌憚你。朕很擔心你步你爹沈樾的後塵,成為權傾朝野的權臣呢。”
沈淮自嘲地笑了笑。看看他爹這名聲,有夠臭的,已經成為“亂臣賊子”的代名詞了。
他拱手道:“臣——深受天恩,不敢逾矩。”
“現在就你和朕兩個,冠冕堂皇的話就少說兩句吧。”薄枭丢了道折子到沈淮面前,“你是裝的也好,真怕朕也好,現下朕有件事需要你去辦。”
沈淮拿起折子看了兩眼,蹙眉:“悍江?”
薄枭甩着佛珠:“線人來報,冗南邊境一支暗騎正在偷渡悍江。人數約有七萬。這裡面大部分是披甲人,均有受過訓練的痕迹。”
悍江一過,便是綏北的地界。縱使離憑欄還有段距離,可也是不小的隐患。
沈淮道:“聖上想讓我怎麼做?”
薄枭一雙鷹的眼睛盯着沈淮,思忖片刻,道:“你若想去憑欄找荀安,何不先替他清了這門戶?”
沈淮頓了頓:“聖上的意思是,我若不除掉這支暗騎,聖上就不許我見他?”
薄枭托着下颏:“倒也不是這個意思。這支暗騎背後藏着什麼秘密,目前誰都不知道。若僅僅是羌狄的支援軍倒還好,朕一紙飛書就可以讓大将軍從容應對。可若是另有企圖,那就麻煩了。”
說罷,他看着沈淮:“這畢竟是沈大人交給朕的江山,朕自然是要好好看着,不讓冗南這群腌臢野狗,奪了順國萬裡江山。”
沈淮歎息道:“聖上高估我了。我拖着一副殘軀,如何替聖上掃除千軍萬馬?”
薄枭後背靠在椅子上:“朕手裡有順國所有武将能人的點名冊,任沈大人挑選。隻要沈大人點頭,哪怕人在千裡之外,朕也會調來供沈大人差遣。”
這倒是下血本了。
沈淮接過點名冊,随意翻了兩頁,神色不定:“屈将軍也在裡面?”
年過七十身經百戰的老将軍就算給他用他也不敢用啊。論資排輩他沈淮在屈老将軍面前算什麼東西?
薄枭沉吟:“屈将軍正在病中,不過若是沈大人需要……”
“很是不用。”沈淮合上點名冊,“我要個方允河。”
“哦?”薄枭的眼神玩味起來,“據說當初入順都,這位方統領很不把你放在眼裡。怎麼如今你卻想起他來了?”
沈淮道:“他當初雖罵了我幾句,但都事出有因。此人在順都皇城做了幾年的禁軍統領,有點東西在身上。有他在,我能放心。”
“可以。”薄枭道,“這不是難事。”
沈淮的目光突然落在薄枭的臉上:“沈某鬥膽,再問聖上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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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宮牆走,吳博忍不住提醒沈淮:“大人,你的後背都被汗浸濕了。”
看來所言不虛,他家大人真的很怕當今聖上。
可是為什麼呢?
沈淮撩撥了幾下衣裳,從吳博手裡接過水壺灌了幾口,道:“這該死的書為什麼非要有感情線!”
害他一邊要提防被薄枭這個狐狸算計,一邊還要琢磨措辭,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讓他和薄枭的感情線發展起來。
吳博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沈淮将水壺丢給他:“沒什麼意思。走,去找方允河。”
方宅裡,方允河激動得拍案而起:“你真領了糧草官的差事?”
沈淮護着手裡的酒盞,才讓它免于方允河的掌風:“聖上任命禦史慎大人作為此次的憑欄糧草官。”
“那你?”方允河滿腹狐疑。
“我?”沈淮笑道,“我隻是他薄枭手裡的一顆棋子,自然是有别的用處。”
半晌,方允河蹙眉:“悍江暗騎?什麼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