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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似有前緣(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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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瞬間,淳于嬰兒就像豔鬼脫下了皮,顯露出她的森森白骨和空無一物的胸腔。她微微擡起她那把用齊國纨素做成的團扇,像是要用扇骨和扇面狠扇淖姬一個耳光,或者再殘酷一點将她推下船,用渭水淤積的污泥和水藻教訓淖姬。但淳于嬰兒很快恢複了平和從容的态度,隻是以往總是似笑非笑似泣非泣眼波橫流的桃花面,如今卻像天邊高挂的那輪弦月那樣紋絲不動。

猛地,毫無預兆地,誰也料想不到地,淳于嬰兒的臉像淖姬無意掀翻的陶盤那樣裂開,她縱情大笑,笑得歪倒在低矮的榻上,無論是那兩彎纖細的眉毛還是殷紅的嘴唇都笑出了妖豔的弧度。淖姬眼睜睜看到淳于嬰兒笑出淚花,隻覺得自己正在面對一個被掏空了心肝脾肺的女鬼,不管是傳出窗外的妩媚笑聲,還是被笑淚沖化了的濃麗妝容,都是她承受不起的。

“對不起,是我口不擇言——”淖姬試圖和淳于嬰兒解釋,但淳于嬰兒隻是輕輕擺了擺手。當她擺手的時候,江都王送給她镂刻有“長毋相忘”四個字的水晶帶鈎,也就跟着那輕巧的動作在她柔軟的腰間一晃。淖姬讨好地笑了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那樣想要為她整理衣襟,淳于嬰兒卻毫不猶豫地用扇子打她手腕。

“你在幹什麼!”吃了痛的淖姬喊道,但是當她看清淳于嬰兒的表情後,她把所有要說的話都如數吞回肚子。淳于嬰兒示意淖姬噤聲,她停止不笑的樣子讓淖姬忘了她之前想說什麼想做什麼,隻能頹然倒在榻上。淖姬别在鬓邊的芍藥幹花和她插在頭上的玉搔頭跟着她身體的動作一起戰栗不已,此時此刻就算趙王站在這裡,也完全無法想到夜宴中他青睐的舞女,也會有這麼脆弱不堪的神情。

現在的淖姬就像一隻被蒼鷹盯上的白兔,除了瑟瑟發抖什麼也做不了。她竭力抓住手邊的窗柩,腳趾用力彎在絲綢的鞋襪裡,背脊絲毫不敢沾住冰涼的簟席,目光則落在渾濁的渭水水波上。淖姬就像所有沒有經曆過大事的孩子那樣,用抖動的紅唇、流轉不定的秋波、瑟縮的削肩膀告訴淳于嬰兒——她确實是一個漂亮的乖孩子,花掉全身所有力氣,也隻能做到在淳于嬰兒身邊不那麼害怕。

淳于嬰兒舉起她手中潔白的團扇,敲了敲船艙壁闆,“退下!”她的命令就像是狂風劈開海浪,那些之前還有條不紊行動自如的仆役在她聲音落下後,立刻就像偃師所造的偶人魚貫退出船艙。端着陶盤的侍女、随時待命的郎官、侍衛都吝啬地将自己的影子也帶走,隻剩下兩個江都國來的小黃門還盡職盡責地守在門前。

初秋的風吹起船窗并不算厚重的簾子,就着這幽暗的天光看去,不管是渭水之上還是岸邊都空無一人。河道處稀疏的灌木叢時不時飛出一排野鳥,遙遠的龍首原則偶爾掉落幾滴昏黃的燈光,将蕭索的街道和原野都染成濃郁的褐色。在這樣的景緻下就連淖姬也被感染,她像是一夜之間掉進這個名為恐怖的大染缸裡,被哀愁、憤怒、驚懼、思慮等心情塗上一層又一層的漆,完全失去平日裡的光潔容色。

淳于嬰兒團扇上墜的流蘇一蕩一晃,還沒等淖姬看清,那把團扇的扇柄就敲開了船窗,放進一陣一陣的涼風。

“你要幹什麼?”窗紗後的光線因為被篩過更顯渾濁,淖姬被泡在這樣的光下臉蛋也變得蠟黃。

“如你所說我是個婊子,”淳于嬰兒笑盈盈道,話底的冷意已經接近殺氣,“因為我尊重自尊自愛的您。您之前不是想跳窗,甚至是跳江嗎?我成全您,趁着天光夠黑,現在也沒什麼人,您現在就可以遊回長安。您既然是貞潔烈女,應該不怕天黑,也不怕深不見底的渭水吧。如果不慎沾到了水藻污泥,您這麼伶牙俐齒,一定能把它們都咬斷吧。”

“所以你是惱羞成怒,要謀殺我了?”淖姬背脊不慎落在簟席,那涼飕飕的觸感簡直要延伸到喉嚨。白日裡燥熱的金風轉到夜間反倒冰冷刺骨,灌到人領口一路向下,最終引發心口處不為人知的隐痛。寬大的長袖也無法掩蓋那麼劇烈的顫抖,淖姬自己也說不清這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不斷臨近的恐懼引起的。

“您的疑心病怎麼就這麼重呢?”淳于嬰兒拉長語調說道,但就算這樣,長滿刺的惡意還是從她柔滑的嗓音中滑出鋒利的寒光,“一開始是您要說回江都國的,于是我們所有人都乘坐上這艘小船陪您回去。這可有什麼辦法,您是我們所有人的主宰,您一揮手一轉身,我們所有人就都得跟着您。您再一揮手一轉身,就連江都王都得陪着您跳江了。誰讓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沒有骨頭,一看到您就丢了魂呢,你看江都王喜歡你、趙王愛慕你,相信過不了多久隻喜歡男人的膠西王也得拜倒在您裙下了!貞潔的淖姬沒有像我們這些小人物那樣選擇堕落,又有那麼多男人喜歡,那麼跳江一定不會被淹死的,您說是不是呀?”

淖姬被淳于嬰兒的尖酸刻薄氣哭了,她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世界就像下了雨一樣讓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她抽搭着鼻子,緊閉眼睛,用手帕蓋住自己的臉,免得接下來有眼淚掉下來損傷自己的顔面,“随便你怎麼說,反正我是可以下船了。”淖姬深吸一口氣,好讓自己胸口舒服一點,“你讓他們把船停靠在岸邊,我要慢慢回長安。走也好,爬也罷,我自個兒回。”

“長安。”淳于嬰兒咀嚼這兩個字,就像貓在玩弄自己爪下的獵物,随機她輕蔑笑出聲,“貞潔烈女,你的世界裡已經沒有長安了。既然你不和我一起回江都國,那就意味着你不和我們一起生,選擇了獨自死。”淳于嬰兒用下巴對着渭水,“你離開了這艘船就是離開了江都王,淖姬,你是沒有父親的人,現在又失去了江都王這麼個靠山,那你就是自絕于丈夫、自絕于天地,自絕于世人悠悠衆口!你在哪兒都沒有容身之地!”

淳于嬰兒解開自己腰帶上系着的香囊,從中拿出木蘭、秋菊等香草,随手拈了一根放進口中嚼着吃,她呼出來的蘭麝氣息幾乎要把淖姬熏吐,淖姬不知不覺淚流滿面。她這副慘淡的臉色隻換來淳于嬰兒輕蔑的冷笑,淳于嬰兒拍了拍她的臉,“真是個牲口,對你我就不能擺出哪怕一天的好臉色。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仔細聽,一個句讀、一個語調你都别聽岔了,懂嗎?”

“在我們跟從世子拜會丞相田蚡的晚上,你逃開我們的視線,先後和兩個男子密會,這次密會的内容我已經全盤知曉——你惦記着你的前夫,那個吳國的校尉,因此先後請求他們幫你尋找他的蹤迹,為此不惜充當人家的探子。當然,因為你去了太久,或許你還委身于人家,畢竟你青春少艾,男人看見還是很喜歡的。”

“你真長了兩對兒好耳朵,淨聽不着調的謠言。”淖姬推開淳于嬰兒的肩膀,“這是對我的無理污蔑!我要回長安殺了那些個搬弄是非的小人,讓他也嘗嘗我的厲害!”

淳于嬰兒反手握住淖姬的下巴,她遠比淖姬高挑,因此她一走進淖姬,她的陰影就徹底覆蓋住她身子底下的獵物,“别急着否定呀,您看看您這樣子,真是可憐,淚眼兒也枯了,臉蛋兒也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您了呢。”她對着淖姬耳朵呼氣,淖姬隻覺得半邊身子都酥軟無力。

“既然您這麼慌張,那我就帶您再理一理那個雨夜發生的事情,好嗎?”淳于嬰兒用手梳理淖姬的頭發,将淖姬頭上的步搖玉搔頭都輕輕扶正,“您離開我們,說是晚上喝了太多的酒,想去花園嗅一嗅花香,好醒醒酒。”

“這件事世子是答應的,他還安排了人跟着我一道去。”

淳于嬰兒叼住淖姬頭上那朵褪了色的芍藥花,用舌頭卷着花瓣吞下去,直到品盡最後一縷芳香,她才慢悠悠開口:“這當然不錯,所有人都知道,我們的世子對漂亮女人一向有求必應,隻不過那個被命令跟從你的小黃門去哪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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