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半天,路熹茗還是沒有把秦昭然與樂陽城立醫館主持的談話内容告訴魏尋。她并不想在未弄清楚秦叔動機時做一個挑撥離間的人,更何況,這藥方本來就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人發明的,而是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饋贈。
難道要說這藥是她發明的嗎?
所以她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照樣在醫館和藥田之間忙碌着。
按照藥方熬藥并沒有什麼難度,但怎麼獲得麥夷草卻是個大問題。當初路熹茗和魏尋得到的種子,也僅僅隻能夠讓他們成功種出不到一百株麥夷草來,其中能夠開花的,更隻有五十餘朵。
可在城立醫館的人走後第十天,市面上便出現了一種叫做“麥清元”的粉劑,七日用量僅售十五貝吉,據說由城立醫館和昭然醫館聯合研制,可大幅縮短皮草病的病程、緩解症狀。
樂陽城守特意下令在各街道搭起臨時的攤子,專門用來售賣麥清元。
此前,“昭然醫館有能治病的神藥”這一傳聞已經暗中傳了一陣子,而此次城立醫館的加入,無疑坐實了該藥品質的可靠性。一時間,城裡的百姓們不管有錢沒錢,都守在了街巷口的攤位前,希望能夠買到些救命藥。
路熹茗見到如此盛況,關心的問題隻有一個——他們從哪裡弄來這麼多麥夷草的?
“我也很困惑,”魏尋正在藥田裡嘗試着培育新的麥夷草幼苗,“按理來說,一朵花能夠供一個人七天的藥用量,而咱們巷子盡頭那攤位每日都要賣上百人次的藥,就算把我們現在所有的花集中起來,也不夠他們一個攤位半日銷售的。”
如今麥清元的存在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昭然醫館的客流量也有明顯減少。人們發現有藥就能治病時,都不願意去醫館了,路熹茗和魏尋這才擁有了久違的清靜。
“會不會這個‘麥清元’裡根本沒加麥夷草?”路熹茗蹲在一邊,把鏟子遞給他。
他搖了搖頭,道:“我試過不加麥夷草熬藥,發現若是這樣做,這藥根本就不苦澀。而他們賣的麥清元,用水沖開後的味道與咱們自己熬出來的是一樣的。”
“難道他們大老遠從雲川把花采回來了?可雲川的麥夷草不應該是夏日裡開放的嗎?”
“或許是,又或許有些人有魔力能改變植物的開花時機,要麼能無限複制花瓣,”魏尋轉過頭來朝她笑了笑,“誰知道呢?”
路熹茗卻想知道。她倒不是因為自己的好奇心實在是膨脹到她無法呼吸——恰恰相反的是,她已經能夠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她隻是隐約記得異世界的魏尋曾經的叮囑。
麥夷草剛開花時是淺綠色的,過些日子才會變黃,而要等到它變成金色,需要等上個十天。若花瓣沒變成金黃色的,它便會有些許毒性。
隻是她并沒有試過花未成熟時做出的藥,所以不知道這毒性會是怎樣一回事。
“那日城立醫館的人來過後,秦叔和他們還有聯系嗎?”她低聲問。
魏尋的視線重新轉到了花草上,點點頭,道:“嗯,隻不過他們說了什麼,我并不清楚。”
路熹茗想起了當日秦昭然的言行,不禁皺着眉咬住了下唇。
“路路,你和秦叔鬧矛盾了?”魏尋的餘光注意到她面色的波動,放下了手上的活。
“沒有沒有,”她連連搖頭,“我隻是在想我該去哪裡弄清楚他們麥夷草的來源。”
“城立醫館裡有一個很大的藥房,麥清元應該有部分是那裡生産的,你若是真想知道,我們可以去那裡看看。秦叔應該會同意帶我們過去的。”
可當魏尋向秦昭然提出這一請求時,他拒絕了。
“我不好帶你們過去,”秦昭然的手摸着茶杯邊緣,眼睛卻盯着地面,“沒有适當的名義。”
“我們是你徒弟啊。”魏尋回道。
秦昭然喝了一口茶,道:“你們明面上可都姓秦啊。”
魏尋向路熹茗轉述他們這一次談話的内容時,一直在皺着眉頭。末了,他評價道:“秦叔他最近有些奇怪。”
“或許城立醫館戒備比較森嚴吧。”路熹茗說。
“路路,你怎麼又在為别人找理由了?”魏尋哭笑不得,“我覺得他奇怪,是因為他給出的理由是他曾經根本不會用的。我們都姓秦,這又怎麼了?”
“或許是因為......算了我不說了,說什麼都是在給别人開脫。”路熹茗邊抱怨邊斜了他一眼。
“生氣了?”他牽起路熹茗的手,見對方沒有掙紮,才繼續說道,“不過我倒是又知道了一件事。這麥清元絕大部分是在外城生産的,隻是每日淩晨運到樂陽來。”
“所以我們即使去了城立醫館也查不明白麥夷草來源?”
魏尋遲疑地點了點頭。路熹茗無奈地聳聳肩,對他的情報道了謝,順便放棄了她那追根溯源的想法。
又過了五日,城裡的商鋪漸漸開了門。商販們或多或少相信着麥清元的功效,終于敢面對不知底細的陌生人。
路熹茗在雜貨鋪裡買東西時被一個駝背的老奶奶叫住了。
她臉上起了些連皺紋也遮不住的紅疙瘩,左手拄着拐杖,右手用着粗粝的指甲刮着左手背。而她的手背上,也都是相同的紅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