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嘈雜的水聲将路熹茗從紫璐的夢中喚醒。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便嗆了一大口水，咳嗽了起來。

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從水的深處向外拉。路熹茗不知自己又在經曆哪一段夢魇，隻能本能地推開那雙手，卻聽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急促又焦急地呼喚着她的名字。

她回憶了片刻，才憶起這聲音的主人，驚地立刻回過頭去。之後，她便對上了魏尋那雙沾染着月色的美麗眼睛。他濕透了的頭發黏在額前和耳邊，神情寫滿了憂慮。

“你在做什麼？”路熹茗轉過身來，掙開他的臂膀，對他喊道，“你明明不會遊泳！”

“你又在做什麼？”魏尋也難得沖她吼了起來，“有這麼讨厭自己嗎？為什麼要投河？”

魏尋不會遊泳的事實在被戳破後得到了印證，他原本依靠着本能撲向了河中心，此刻卻再也不能保持四肢的平衡，瞬間随着漾開的水流慌亂地擺動起來。路熹茗顧不上和他争吵，向前用力地蹬着水，一把從他的脖子處把他固定住撈了起來，随後用一隻胳膊向岸邊遊去。

她遊着遊着，才借着月光看清周圍的環境，原來他們此刻竟是在白日去到的山谷中，而那艘簡書予的小船，此刻正平靜地在涼亭邊沉睡。

“這孩子真的是，怎麼就不懂得用船呢？”路熹茗瞅了一眼被她禁锢在懷中的魏尋，輕輕搖了搖頭，喉頭仿佛堵了一大團棉花，梗到嘴裡發苦發澀。

在真實體會過紫璐的人生後，她甚至不敢再次觸碰這純淨如水晶的少年。或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她開始讨厭自己了。

魏尋似乎依舊沒有放下戒心，喘着粗氣邊試圖掙開她的束縛，邊大聲地說：“你若是不改變你的想法，即使把我送回岸邊，我依舊會跳下河把你撈回來，你大可以再試試。”

“我沒有想輕生！”路熹茗将手松開了些，“我隻是不知為何就出現在這裡了！你放輕松點，我們才好回去。”

少年偏過頭來用餘光掃了一眼她，臉上寫滿了懷疑，卻放棄了掙紮，順從地仰面倚靠在了她的臂彎中。

可他越是順從，就越讓她感到心痛。她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這心痛的緣由，隻能任由那把鈍了鏽了的刀剮着她的骨髓深處。

她遊了大概十米左右，周邊的水便像煮開的水一樣劇烈地冒出密密的氣泡。想起早上河流裡的漩渦，她的心跳逐漸加快，而手臂的動作也是如此。隻是那氣泡如卻膠水般裹在他們的周身，粘稠到路熹茗即使用出全身力氣也沒辦法同時将兩個人送出水流的圈套中，隻能勉強讓他們不沉入水底。

與水流的對抗讓路熹茗的體力迅速流失，她思考片刻，便放開了魏尋，随後動用念力将其托舉起來，打算自己遊去岸邊。在離開水面的那一刹，魏尋便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迅速地朝她伸出了手。

他們之間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剛剛好夠他的手穿過她的頭發，但他卻在不小心扯到對方惹得她吃痛地皺了皺眉的瞬間，選擇放開了手。

路熹茗用了更多的力氣将他舉得更高，漸漸地，他似乎與天上的月亮一般高了。而她自己，則像是被釘在木闆上，任憑她如何拍打湖水，都無法向前行進半步。

“你放我下來！”魏尋的聲音幽遠地傳進路熹茗的耳中。

她揚起頭來與少年目光相接，朝他笑了笑：“這水總不能一直這樣吧？你就在空中乖乖呆着，等水面再次平靜，我就把你放下來。”

“路熹茗！”魏尋又一次叫了她的全名，可他的下半句話卻留在了空中。路熹茗沒聽見他說了什麼，因為那條滿身青苔的大青蛇又探出了頭，帶起了洶湧的水花，發出震天巨響，随後盤着尾巴騰空而起，似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屹立在河流中央。

少年見到那條大青蛇，僅僅露出了一刹那的震驚與害怕，便又擔心起路熹茗的處境來。他劇烈地掙紮了起來，渾身緊繃，與路熹茗的力量抗争着。

青蛇的左右眼都睜着，正在平靜地盯着路熹茗，隻是它嘴裡的花環不見了蹤迹。路熹茗知道它叫“碎春”，是紫璐許下第二個願望後才出現在這世上的、不合于常理的存在。

而所謂的神獸，一開始隻有金嬉和青谛罷了。

無暇考慮那麼多，路熹茗邊朝魏尋吃力地喊着“快閉眼”，邊将他向離蛇較遠的岸邊送去。魏尋似是怕陷入黑暗的一瞬間路熹茗便會徹底消失在他的眼前，說什麼都不肯閉眼。

見他如此倔強，路熹茗換了一種表達方式：“不要看它的眼睛！不要看！它會讓你産生幻覺！”

這回，他倒是把話聽了進去，謹慎地看了一眼青蛇粗壯的軀幹，随後把目光死死地落在了路熹茗身上。

她周遭的水面恢複了平靜，碎春慢悠悠地吐着信子，發出笛子般的鳴叫聲，甩着尾巴，玩味地注視着它的獵物。路熹茗已經不怕它了，她隻當作它不存在，甩開胳膊飛快地向岸邊遊去，又時刻注意着魏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