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兩步,就到了阿飛的床鋪前頭。
阿飛坐在地鋪裡,好端端地蓋着被子,手裡不知拿着什麼東西,看見他走近,把手中東西一藏起,歪着頭露出個笑容。
與那些曾經遇見的喪屍不同。
在外頭遇見的喪屍都是跛行的怪獸,不知疲憊地追逐着外勤的車輛。它們披着的外皮是你最熟悉的生物,每一條肌肉和骨骼都和你一模一樣,卻偏偏露出焦黃的利齒和鋒銳的爪子,不知疼痛地追趕着活人的氣息。每一次拍擊,都像要生生摳破車窗玻璃,在玻璃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迹,有未凝結的血液,更多的是摩擦帶下來的腐肉,一條條,一道道,挂在車窗上。
他從沒動過半點憐憫之心。
可在喪屍鎮,他不止一次地對這些感染者産生了對于同類才有的情緒。
胡顔顔頓住腳步,又匆匆轉身。
他在先前的爆炸中受了輕傷,異能保護下,外表看不出來,隻是走路的姿勢有點别扭。阿飛和他聊得來,此時注意到他的跛行,倒是完全沒在意他此刻的逃避,隻是十分關切地問:
“你關節不好啊?是關節炎嗎?”
胡顔顔總不好說自己是出去參與了診所火拼。
他面露難色。
阿飛十分善解人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是屍僵發作了。别擔心,大家都有這一天的。”她主動分享經驗。“我跟你說,你别怕冷,少穿點。屍僵這個東西就要在冷的地方,越冷僵得越慢!”
好小衆的文字。
胡顔顔更恍惚了。
他表情空白地重新坐下,一旁夏天瞧見他狀态不對,于是湊過來。他向來是婦女之友,夏天跟他不見外,伸手過來摸了摸他腦袋,驚呼一聲,“卧槽!能煮雞蛋了!”
關燕神色一凜。
老墨在一旁咳嗽,大概是聽見了先前阿飛的話,扭頭看了看胡顔顔,悠悠地來了一句,“都屍僵了,感染變異,發燒很正常——”
胡顔顔看了看咳嗽的老墨,又看了看面紅氣促的沈讓,撇撇嘴,“那完了,最先倒下的是這位。”
這兩位相熟已久,都是刀口舔血的本體系,嘴上沒遮沒攔,相互開着玩笑還好。遊子龍聽着卻如臨大敵。事關心上人,哪怕沈讓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控制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讓讓。”遊子龍咽了口唾沫,“你沒有哪裡受傷了我不知道的吧?”
“前兩天在帳篷外面蹭到胳膊了我記得,我看看傷口。”遊子龍緊張兮兮地把沈讓扶着躺下,去撸他袖子,沈讓嗓子裡咕噜噜地痰聲一下子更明顯了,他喘了口氣,瞪過去。
“想什麼呢!不是感染,隻是普通感冒。”
“你要是感染了……”遊子龍也不管别人看着,拎着沈讓薄薄的手腕,将袖口解開,露出一截蒼白伶仃的小臂,以及結痂了的擦傷。
确實沒有感染的迹象。
遊子龍松了口氣,一把将沈讓抱住。
沈讓感受到年輕的小哨兵此刻的情緒,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他眼中褪去了先前的嚴肅,可染上的情緒卻并非簡單的柔情。
他眼底是濃濃的歉意。
隻是他垂着眼睫,被遊子龍抱着耳鬓厮磨,這表情沒有被任何人看去。
“怎麼,害怕了?”
他擡了擡手,想揉揉這人的腦袋,無奈手上力氣不夠,沒法舉得太高。他隻好在小哨兵腰間輕輕蹭了蹭。
小哨兵畢竟才二十歲,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齡,但也是最熾熱地愛着生活的性格。他不該被卷進來,他本不需要了解這些人心詭谲,更不會有機會目睹這些感染者同類相食。
火系的小哨兵,該是天之驕子。
他該過着最單純的生活,每天隻需要吃飯睡覺打喪屍,永遠熱烈永遠明亮。哪怕避無可避,也至少、至少該讓他再多成長幾年,再來面對這殘酷的世界。
沈讓想。
可現實沒有留給自己那麼多時間。
遊子龍抱着沈讓,還有些晃神。他并不知道沈讓的所思所想,隻是依戀地用側臉蹭着沈讓的鼻尖,感受着灼熱的吐息,口中兀自喃喃低語。
“讓讓,你知道嗎,我早就想好了的。”
“不管你是感冒還是感染,我都陪你在一起。”他抱緊了沈讓,在沈讓耳邊低語,“你想冒險,小火龍就跟你一起冒險。”
“你感冒了,是我沒照顧好你,我該被罰,你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都歸我管,我絕對把你全須全尾地帶回去,你但凡出點事,我也沒臉活着回朝城了。”
“你要是感染了,我就單獨負責你,不讓别人靠近咱們。你要是變成喪屍,就隻能咬我,不管是在這兒,在車裡,還是朝城的隔離室,要死咱倆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