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笥有些恐高,往下右側是陡峭的懸崖,越往上,越讓人心驚膽戰。秦禹大約是瞧出了她的害怕,笑了一聲,安慰:“不要怕,我經常來這裡的,路況很熟,每一個彎道我都記得。”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有些不習慣。”
“看得出,你不像是會來這樣地方的人。”
這回倒是換她好奇了,“那你覺得我應該是去什麼樣地方的人?”
“嗯,也許是人間富貴地,反正不是這裡,你看着不像是自小在山野長大的人。”即使沒有那份簡曆作為依據,從她時不時流露出的小習慣也能看出來。不是嬌氣,而是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那種,讓他熟悉的那種生活氣息。
“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山頂啊?”
“還有幾分鐘,快了,你看,已經可以看到前面的佛塔了。”
她凝目望去,還真是,一抹明黃在翠綠的山林間若隐若現,隐隐約約還能聽到陣陣梵音傳來,不由教人心神甯靜。
四人拾階而上,走了大約幾百個台階的樣子,周奕的女朋友就開始直呼吃不消。喬笥望着前面高高的階梯,心裡也沒有底,轉過頭去問秦禹:“還有多久能到?”
他并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拉着她快走了幾步,才道:“其實沒有多久了,周奕的女朋友并沒有那麼弱不禁風,她的工作是健身教練,她故意這麼說,隻是想跟我們拉開距離而已。”
喬笥不禁莞爾,熱戀中的情侶大概都是這樣子的,倒是理解。所以也就十分配合地提出她和秦禹先往前走,讓周奕陪着女朋友在原地休息一會兒。
其實真的沒有走多久,一座宏偉肅靜的廟宇便出現在眼前。保存完好的古舊的明黃圍牆,上面有曆史斑駁的痕迹,殘缺的宗教圖像,俨然可以看見時間長河中的浮沉。
參觀完正殿,秦禹便道:“要不要去右邊的觀音廟,周奕應該跟你說過的,那裡許願很靈驗。”
“那你去許過願嗎?你都來了那麼多次了。”
“沒有,我從來沒有去過。”
他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
其實活到現在都是順風順水,家族裡人丁興旺有人承了中醫的衣缽,有人經商,在各行各業都頗有建樹。到了他反倒是個特例,不僅沒有依照家族的傳統,選擇了一個看起來不那麼着調的專業,回過頭又開了現在的民宿。如果非要在家族裡按成就排,他着實是那個最不起眼的。但是父母親也沒有因此特别責備過他,反而給予的是更多的寬容和支持,雖然有時候比較唠叨,但天底下的父母大抵都是如此。所以從小到大沒有什麼特别得不到的東西,加上本身也沒有那麼強的功利心,一直以來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别想要的東西。
但是,這個塵世制造驚喜的本領,遠遠在他的想象之外。
“一起去吧,你和周奕前段時間不是一直喊着諸事不順,發動機修了又壞,水壓總是給不上來,客人投訴蟲蟻多,簡直忙得焦頭爛額。”
“被你這麼一說,到真的是要好好拜一拜了。”他微微笑。
殿外的陽光從正門斜射進去,她恰恰好站在一團光暈裡,有風吹過她鬓角的發,然後又吹過她白玉似的額頭,再轉了一個圈,微微掠過她的衣裙邊角。她站在那裡,衣袂飄飄,像是他長久的,壓在心底的,一個不可琢磨的夢。
他覺得自己一定在哪裡見過這樣的畫面,竟然在腦海裡生出了前世今生的荒謬想法。他莫名覺得如果真的有前世,那麼他們一定相遇過。
“你站在這裡發什麼呆?”
喬笥朝他走了過來:“剛才你跟菩薩許了什麼願?”
“不是有這樣的說法嗎,許的願望是不能說出來,要不然就不靈了。”
“你的願望我不說也知道,一定是希望生意興隆,賬目上不要再出現負數了。”她笑得開心:“你真的從來沒有認真看過自己的賬本嗎?上面的數字足以讓每一個公司的老闆都捶胸頓足。”
“有那麼誇張嗎?”
“我真的一點也不誇張,我就是好奇你為什麼堅持要當一個生意人。規規矩矩做你的老本行不好嗎?我看過你畫室裡的那些作品,真的非常棒。你真的對待自己的專業太随性了,白白浪費了那麼好的天分。”
他其實有點驚訝于她的藝術鑒賞力,但是仔細想想也是平常,她那樣的出生,什麼樣的世面沒有見過。導師在他畢業的時候曾惋惜不已,埋怨他輕易放棄了在美院任教,可以繼續磨練畫功的機會。直到現在給他老人家打電話,言語之間還是為他意難平。
周奕就看不懂他的畫,就像他看不懂他寫的代碼一樣。
“其實我也并不是非要當一個生意人,隻是曾經有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的心願就是開一間客棧。現在他不在了,我想替他把這個心願完成。”
她莫名在原地停了腳步,半晌又問他:“你們是怎樣認識的?”
“我們是在網上一個藝術論壇認識的,當時我心高氣傲,周圍的老師又總是誇,就覺得自己是曠世奇才。他一上來就指出了我的諸多不足之處。我當然不服氣,同他吵了一架。結果,竟然在論壇裡成了一篇經典帖子,業内估計現在還可以找到那些截圖。”
“你跟他是怎麼成為朋友的?”
“他那個人,很好,就沒有辦法不跟他成為朋友。”
她終于徹底沉默了,低下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什。
“你怎麼了?是我說錯什麼了嗎?”他略略驚詫她突然低落的情緒。
“沒有,我隻是覺得可惜,你将他講得那麼好,他卻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