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裡,簡煜不苟言笑,陰郁又冷漠。
阿慶想晃腦袋,桎梏叫他動彈不得:“沒,沒見過。”
“仔細瞧瞧。眼珠子沒用可以摘給有需要的人。”
锃亮櫃面倒映出操作電腦的技師,他熟稔調取監控。阿慶瞧他動作,發了瘋地檢索記憶。
正當前者要向頂頭上司彙報什麼,阿慶靈光一閃,大喊:“有了!我想到了!他不常來,來了也是買些速食和日用品!”
“上次見他什麼時候?”
“三天前。他來買關東煮,邊吃邊問話。”
“問你什麼?”
“他問我在這工作多久了。”
“問這幹嘛?”
“要我幫他算算:有個姓覃的小姐在我家店買過幾包煙。”
隻聽夾雜濕啰音的讪罵:“吃飽了撐的。”施加後頸的力道一松。男人笑着押兩張百元大鈔,換回單寸照:“兩百,替我多盯着他。事兒别外傳,不然割你舌頭。”
心有餘悸的阿慶接錢的手都在抖。
一屬下喚那男人:“曾叔,耗子來話了。在書櫃翻出望遠鏡。正對覃舒那樓,能俯瞰十三畝地全景。”
泰然自若的曾萬侯操一口流利吳語,折身:“跟耗子講,我即刻就回。”
……
曾萬侯回到盛江一号,乍見遍地外賣,騰不出落腳點。
客廳一闆寸青年比劃美工刀,斜倚窗,濃顔系劍眉鶴目英氣十足,緘默時抿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曾萬侯邊脫西裝邊訓斥:“來做客,垃圾也不知理一理。”
話雖如此,他倒也顧自敞開腿坐進沙發。
耗子咔咔推動刀具滑塊,遒勁的小臂一勾,捎去一副單筒望遠鏡。
曾萬侯一邊掂量望遠鏡,一邊側頭點着便利店順來的555。許久,吐一口過肺的煙,把望遠鏡擱茶幾,頗有素質地彎腰往餐飲泡沫盒刮了刮煙灰。
“刀哪來的?”他問。
耗子有問必答:“簡煜枕頭底下翻來的。”掏兜,又摸出磨刀石,“裝備蠻齊全的。”
曾萬侯笑:“你給人枕頭都翻爛了。”
耗子:“沒見着飛/機/杯。我納悶。他不用麼?”
曾萬侯:“神經。就你用那玩意。”
耗子又從他哆啦A夢的口袋翻出幾闆子藥。
“不知道什麼。”他遞給曾萬侯,“他床頭放着的。那床平整得很,像沒被躺過。”
“這地兒他就沒住。”曾萬侯接過藥闆。鋁箔膜刻着字:苯/巴/比/妥/片。名兒他可太熟了,當初給葉雯注射就是苯/巴/比/妥/鈉。抗驚厥,鎮定。“咱在監視覃舒,他也監視着,比咱還早。”
“那個弱不禁風的女人有哪特殊的,我怎麼看不出?”
“你書都沒讀幾頁。跟你談互聯網你懂麼?”
“你不也沒讀書。”
“好歹我看得懂字吧?”曾萬侯一拍他翹臀,隔褲料捏兩下結實的大股,“啥時候買的新褲子?不都幾十條工裝褲了還買?”
耗子剜了他一眼。
曾萬侯聳肩:“行,不問,問多了你嫌曾叔煩。”
“我嫌你手騷。”
技師裝完微型攝像頭,曾萬侯伸了個懶腰,作勢要走。
耗子随一群跟班追上他:“不等簡煜了?”
“時候晚了,明兒再來。”曾萬侯搡他腦瓜,又把一袋垃圾遞去,“乖,你吃的,自個兒扔。”
……
“柏谌,我同意跟簡煜溝通,勸他讓渡股權。”覃瑜不卑不亢,雙手折疊置桌,“同樣的,我得向你提出要求:我知道你在覃舒住宅附近安插眼線,監視她的行為。我要你無條件撤掉部署。”
柏谌挑眉:“還沒誰敢對我提要求。”
覃瑜:“你需要我。覃舒是我妹妹,我不願鬧得太難堪。”
男人佩戴金戒的指叩桌。面具女得令走了出去,捎回調好頻道的對講機。
他按住PTT,放話:“‘經理’,把人都撤了。我的命令。”
幹脆利落的二字:“收到”。通訊咔哒斷開。
柏谌把對講機遞還面具女,問覃瑜:“滿意了麼?”
……
結束一頓莫須有的鴻門宴,沒能處理老奸巨猾的覃強生,倒多了門奉勸簡煜出讓股權的苦差。铢積寸累的疲憊加之激素失調,覃瑜出言夾槍帶棒着實正常。
但在崔衡聽來,就格外不是滋味了。
他為覃瑜放棄密語,俯首稱臣,換來的卻是覃瑜的冷眼相待。她玩弄他易如反掌,而他為她鞠躬盡瘁,待她越體貼,就越瞧不起自己。他明白他已一文不值:事業丢了,單親家庭出身也談不上體面,唯有這具千瘡百孔的軀殼,還叫嚣着他為她獻出的一切。
他在柏谌的獨棟庭院外等候她,覃瑜見着他第一眼便是:“你怎麼還沒走?”
咄咄逼人的。把他懸至喉頭的“我一直等你”搗得稀碎。
他對她是有怨恨的——辭去CEO職務隻得靠勉為其難的愛聊以慰藉——但覃瑜不需要。在隻剩下她的日子裡,她卻埋怨他過分黏人,就像伏倫斯基對一無所有的安娜的刻薄。他愛恨交雜得徹骨。
崔衡揚眸。幾十米外,伫立于露天平台旁的柏谌俯瞰,舉起了對講機。
覃瑜才上車,管家跑來攔截崔衡,說:“崔先生。我們主子想跟你聊聊。”
冷若冰霜的覃瑜被暗沉的窗玻璃吞沒。随後,不等他反應,司機駕車駛離,留崔衡亦步亦趨随管家走進庭院。
柏谌已在客間恭候,揮掌叫管家退下。
待四面冷清。柏谌斟一壺冷泡茶,滿面春風,總算把崔衡一言偾事的仇恨澆了個滅,使他除卻恐懼頭腦一片空白。
“初次見面。我該如何稱呼您呢?崔先生。還是——”柏谌微微一笑,“C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