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意?我隻是好奇地牢構造和原料,哪有什麼奇怪的。”易棠低下頭,做卑微狀。
院中樹影斑駁,火光撲朔,襯得人影迷離。
馮裡的視線在易棠和謝年祈之間流轉,片刻後他道:“一日前官府來了一号人探柳家大院,那裡頭有一對男女。”
“嘶——”他撫摸下巴,龇牙道,“仔細想來那兩人與二位身形一緻,聲音也很像。”
“尤其是你。”他指了指謝年祈。
“冊子上登記幺家姐弟十歲時家中起火,燒得你們面目全非,因救治不及落得個面容可怖,可有此事?”
馮裡彎身向二人,眼珠子滴溜溜轉動,嘴角向上扯着,卻無笑意。
“确有此事,與今日之事有何幹系?”謝年祈神色未變,淡然接話。
“先前并未懷疑你二人,現下倒覺得身份可疑,”馮裡哼笑,“牽連到柳家,我豈能輕易放過。”
“我和阿雲為尋常百姓,初來乍到,怎會威脅到主家,”易棠語氣中透出不悅,“馮管事詐人可别唬過頭了。”
“休作無用争論,二位,”馮裡擺手,“揭面吧。”
院落簡陋,衆人手中火把閃爍,鋼刀森然,瞬息之間氣氛凝固。
幺家姐弟幼時經曆大火,燒毀面貌一事易棠并不知曉,面紗下的容顔自然未作修飾。
當下揭面身份便再難掩藏。
她瞥向謝年祈,見他眼睑低垂,也不知在思忖何事。
耳邊傳來馮裡的催促,她暗自咬了咬牙,想來這面非露不可。
手指觸及面紗邊緣,心中喚醒系統,做好掀開面紗就躍上房頂的準備。
一抹銀光閃過,她下意識凝神望去。
銀色面具落在謝年祈手中。他的臉上疤痕猙獰,火光掩映下如蚯蚓蠕動,遮蓋原本面目。
一雙狐狸眼耷拉,不見其中傲氣,隻餘冷漠。
他緩緩擡起頭,與馮裡對視,那雙眼中蘊藏無盡深意:“馮管事要查便查,何必揭人短處。”
聲音低沉而有力,帶着控訴。
易棠當即擡手,露出滿手的繭:“我的情況和阿雲相近,多位漢子在此,就看手吧。”
“家中貧苦時常勞作,雙手着實醜陋,換做管事口中的貴人,恐怕未能如此。”
她伸出雙手,掌心朝上,展示粗糙的繭子和滿手傷痕。
得虧原身生活凄苦,在她穿來之前就遭過許多罪,雙手白皙卻布滿裂口。
目光掃過易棠的手,馮裡眼中的銳利稍減,但依舊保持警惕,顯然對這些解釋并不完全信服。
他沉默片刻,緩緩開口:“你二人的過去我無心追究,今夜之事不管你出于何種目的,惹出事來我定不會輕饒。”
說罷他轉身向院門,一擺頭示意侍衛帶走莫初。
火把如飄浮在空中的水流,一衆侍衛魚貫般湧出院子。
灰衣女子被推搡着離去。
火光在夜風中搖曳,伴随淩亂腳步聲逐漸變遠。
院落恢複了甯靜,易棠湊近謝年祈與他對視,眼中流露出無奈。
“為何不早告訴我幺家姐弟臉上有傷。”她輕聲問,聲音中帶着疲憊。
謝年祈聞言隻是微笑,眼底沉靜:“本以為隻是過去,遮面便能應付,哪知要揭下來。”
易棠歎了口氣,這人要是真這麼想就好了。
遮面就能解決的事,他又何必易容。如此重要之細節,他竟然隐瞞。
終究是缺乏信任,她在心中暗想。
“你我同舟共濟,這些事情本該早些告知,也好有個準備,”她擡頭看着他,“你究竟提防我什麼?”
今夜之事已讓馮裡生疑,日後還得快些行事,所剩時日便更少。
夜風拂過,那人眼神清冷。
他道:“這話該我問你,你從未透露你的消息從何而來,你在提防什麼?接近我又有何企圖?”
風吹動枝葉,卷起發梢,冰冷話語霎時間與夢中場景重疊。
易棠錯覺他下一瞬就要提劍穿心,下意識後退半步。
冷汗沿着背脊滑落,她深吸一口氣。
消息由系統提供,自然查不到源頭,她也從未編造理由,謝年祈居然抓住這點發難。
本以為兩人之間已經建立某種程度的信任,但顯然他心中仍存戒備。
易棠索性坦蕩道:“人人皆知大人威名,怎能不防?”
“大人既然知曉柳家地牢裡的情況,應該清楚這世道女子不易。”
她繼續說道:“民女孤身存活于世上總要有自己的倚仗才能立足,不至于落得她們那般任人買賣、活得像牲畜。”
“易家繡莊運作諜報,壯大起來我自有底氣反抗奸邪之人,改變任人宰割的命數。而皇城司和大人于易家繡莊而言,是最可靠的諜報通道。”
話落,四周寂靜無聲,那人沉默良久,似在思索話語真假。
直到一陣風過,他才開口:“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