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村,陳家。
六嬸剛從地裡回來,瞧見家裡的雞還沒喂,竈頭上的碗也沒洗,屋裡屋外亂成一團,登時騰起一股無名火。
她走進卧室一瞧,臭老頭正躺在床上聽收音機,瞬間怒火爆棚,疾步上前狠狠擰了一下男人的胳膊。
“躺什麼躺,還不趕緊起來幹活!”
“幹嘛呢!”
六叔被擰得渾身一抖,不得不從床上坐起來。
他皺着眉頭,滿臉不悅地埋怨:“反正孩子也不在家,就不能讓我歇歇,等會兒幹活不行嗎?”
六嬸氣不打一處來:“上午讓你去找活幹,怎麼還沒去?”
“去啥去,我都一把年紀了,腰不好幹不了工地的活。”
“啧,才50歲就幹不了活了,兒子剛上大一,還得讀幾年書,錢往哪裡來?”
六叔揉了揉被擰疼的胳膊嘟囔着:“思思不是要實習了嘛,大城市工資應該不低吧,咱們也該享享清福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六嬸就來氣。
“你想得美,你當爹的不幹活,憑什麼女兒繳學費,我家思思将來還得攢點嫁妝,要在大城市找個門當戶對的親家。”六嬸雙手叉腰,睨了眼六叔:“你可别打思思主意,趕緊起來給兒子掙錢上學。”
陳家沒有多少地,兩個孩子都是靠他們賣菜、賣土雞蛋養活長大,好不容易出了兩個大學生,當真是光宗耀祖。
可惜培養大學生不容易,得虧思思懂事,平時不僅勤工儉學,還是拿了不少獎學金,學費都不用他們操心。
咋到了小子,就這麼多事?
六叔滿臉不耐,輕啧了幾句:“這個臭小子,怎麼就不能像他姐一樣拿獎學金,小兔崽子上個學,怎麼花這麼多錢?”
“你們老陳家祖墳冒青煙,才出了兩個大學生,你居然還敢嫌棄,以後孩子出人頭地,别指望他們認你這個爹。”
“行行行,我去找活幹。”
六叔被念叨的煩了,咬着蒲扇往外走。
六嬸不忘念叨:“聽說前頭工地招人,三四百一個月,加上賣土雞蛋錢,夠咱們家開銷了。”
六叔瞅了眼外面熱辣的太陽,心生抵觸,不禁小聲嘀咕。
“都下午三點多,咋還這麼熱?”
六嬸說幹就幹,雷厲風行走到門外:“不熱,咱們現在就去瞧瞧,找活得趕早。”
六叔歎了聲,隻得跟上自家婆娘的腳步。
兩人好不容易來到工地,輾轉了好幾遍,才答應讓六叔試工,太陽底下攪水泥、搬磚愣是幹了半個多小時,工頭才答應下來。
六叔已經許久不幹重活,幹苦力半個多小時,骨頭已經快散架,這會兒就想回家休息,可愣是被自家婆娘拽着躲在一邊。
“你怎麼還不走啊?”
六嬸揚眉指了指遠處:“你瞧。”
六叔一瞅,雙眼立馬瞪得老圓:“我去,昨天才聽說溫家小兩口子在做生意,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六嬸老遠就瞅見,塑料罩裡頭蓋住的涼粉,不禁低聲罵了句:“我就說這個死肥婆,為什麼不把涼粉的配方告訴我,原來是要自己做買賣。”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你又不是她什麼人,告訴你幹什麼?”
六嬸狠狠睨了眼六叔,伸手就要去擰他胳膊,幸虧六叔躲得快,才免遭了一劫。
“你到底幫哪邊的?”
“幫你幫你,溫家的确實做得不厚道。”
六嬸這才滿意輕哼,她又指了指顔欣空蕩蕩的小攤,嬉笑:“你看她攤前都沒人,學什麼人做生意,肯定虧得血本無歸。”
正說着,又看見溫景帶着女兒也來了攤位。
六叔胳膊大腿還酸着,哪有閑工夫看旁人過日子,一臉不耐就要走:“咱們還是走吧。”
“先别走,我們先看看,沒準有生錢的法子。”
這會兒工人還沒下工,萬一行情好,她也能過來擺攤,萬一行情不好,她就過去笑話幾句,誰讓這小兩口藏着掖着,好歹也要過過嘴瘾。
六嬸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越看越起勁。
五點之後人漸漸多了起來,小攤變得極其熱鬧,小兩口和工人相處得好像不錯,瞧着似乎能掙錢。
六嬸抿唇皺眉,湊近一打聽,才知顔欣做了十盤豆腐。
她不禁抿唇一笑,笑聲中有不屑:“不就是幾塊豆腐嘛,這幫人怎麼跟沒吃過似的?”
六叔看着絡繹不絕的客人,忍不住誇贊:“你這張嘴就得好好改改,人家生意不錯,溫家小媳婦還真挺厲害。”
六嬸面露不滿:“有什麼厲害,你沒瞧見附近就她一家小攤麼,我要是去擺攤,沒準比她還熱鬧,我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飯都多。”
“行行行,你厲害。”
六嬸眼珠一轉,眼中精光一閃,興奮看向自家男人:“你也别找活幹了,這不是有現成的掙錢法子嗎?”
她瞅着這生意能做,總不能啥好處都讓溫家占了去。
六叔整張臉拉垮,太陽底下忙活了大半個小時,剛找到活,又讓他别幹了——這老娘們,該不會是想學人家擺攤吧?
六嬸也不理會惱火的六叔,帶着人往前走。
她越是靠近,就越心動!
溫家的攤位前排起了熱鬧的長龍,有些工人等得不耐煩,嘴裡罵罵咧咧,甚至有好幾個工人,已經等不及,扭頭去了鎮上吃飯。
這得錯過多少生意,真是可惜!
眼見就要靠近溫家的攤位,六叔着急想走,奈何自家婆娘表情十分兇狠,隻得半推半就跟着上前。
“不行吧,咱們又沒有手藝。”
“閉嘴,你懂什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