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氣有什麼關系，你是不是腦子全拿來長臉了？說的什麼東西……”惡疾往前走了幾步，像是不願意再和她說話了，但過了幾分鐘又返了回來，問，“你是叫羽溯嗎？羽家的？羽谿和羽惑是你家人嗎？那虞璎是不是也是？你長得好像她，她真的很美。”
淩晚殊笑了笑，回道：“謝謝。”
惡疾打探人家事的本領屬實不怎麼樣，淩晚殊敷衍至極的回答讓他挑不出毛病又心煩意亂，說了幾句之後也索性閉上了嘴。這一路從帕盧莫本斯走到恒星墓地要不了多久，天還沒完全暗下的時候淩晚殊就已經看見了第五入口的外牆，卻也意外地感知到了另一個熟人。秦侑戎出現在了密林的邊緣，他的身影稍縱即逝，惡疾沒有發現，但淩晚殊卻發現了。随即災禍的氣息也逐漸逼近，他從阿蘇蘭的正中趕來，卻不見塔爾他們的身影。
囚車被惡疾拖進了礦脈之中，四周的人同一時間癱軟倒下成了屍體。淩晚殊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龐大死氣逐漸逼近，最終停在了一面屏障之前。
“血族，”屏障之内的卡特萊恩巨獅低着頭凝視囚車裡的獵物，“告訴我，保住你靈魂的是不是涅亞·斯圖萊特。”
淩晚殊默默記下了，她所不知道的涅亞曾經幹過的大事不知不覺又多了一件。
“誰？”她作出疑惑的表情，“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死靈的鼻息厚重悠長，他身上帶着十足的上位者威嚴，卻因為被囚禁于此而無處發洩。淩晚殊不知道他一旦重返人間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但她知道自己絕不想讓這件事發生。可她沒有溝通的渠道，而使用法術的瞬間她就會露餡。災禍和秦侑戎的靠近并不能說明他們已經準備就緒了，密林裡或許還有鹿神可以抵擋片刻，但也并非長久之計。
“把他放出來，我看看，”死靈說，“你去外面守着門。”
災禍不會拒絕死靈的要求，但他轉身走了幾步之後停了片刻，問：“哥哥什麼時候出來啊？”
“很快，你去外面等，”死靈的聲音低沉而厚重，“不會讓你孤單。”
惡疾似乎被短短的幾個字取悅了，他用着賽拉的身體，回過頭笑得天真又燦爛。淩晚殊被那一抹笑晃了眼睛，回過頭再去看死靈的神色，才發現從頭到尾其實沒有任何變化。他們誰也沒有先開口，等到惡疾的身影最終消失在了黑暗中，死靈才再一次張口。
“你和虞璎很像，”他頓了頓，“你是她的孩子。”
“怎麼，你還會因為我是誰的孩子而手下留情嗎？”淩晚殊笑了，“你明明對自己的親兄弟都沒有感情。”
“我克制了本能不去殺他，我以為這能夠被稱為愛，”死靈說，“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類，會為了他克制本能的食欲嗎？”
淩晚殊在心裡冷笑，她不知道死靈原來還會有這樣的想法。
“血族不應該恨我，應該去恨虞璎的父親，他提出的交易，我隻是拿回我應得的東西，”死靈低着頭，他沉默了半晌後突然又說，“但這次我不想要了，因為你和虞璎……太像了。”
淩晚殊心下一凜，她忽然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性。
“你願意當我出去的容器嗎？我保你靈魂不滅，就算肉|體腐朽也還能轉世重生，”死靈彎下前腿，讓自己能夠平視對方的眼睛，“我想用你的靈魂換取我短暫的自由，羽家的孩子，你的母親曾經因為你的父親拒絕了我，希望這一次我沒有來得太晚。”
說得可真好聽。
“那我轉世之後呢？”淩晚殊覺得有些好笑，“如果重生成了血族，你還來找我？”
“你希望如此嗎？”死靈低語着，“如果往後你還想見到我，我會守護你的每一世……我會一直讓你站在這個世界的最高處，從今往後再也不用擔憂受人欺辱。”
“隻要我答應你寄宿在我的身體裡？”
“或者……你願意給我更多的東西，畢竟我往後都會與你永恒相伴，”死靈的鼻尖貼在了屏障上，“你有愛人嗎？”
一聲巨響緊随而至，淩晚殊根本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受到了腳底一陣高低起伏的晃動。死靈也是一愣，他伏在地上穩住身形，守在門外的惡疾第一時間跑了回來，但他被礦脈之中下落的石塊擋住了去路，越是想要清理，落下的石頭就越多。
“地震？”死靈也有些意外，“這裡已經上千年沒有過地震了。”
“嘿，朋友，”淩晚殊轉過身，她忽然就笑了，一雙漆黑的羽翼從肩胛出生出，連帶着外表也改變了，“傳說中想要奪取王權位置的古代惡魔就這點本事，你甚至沒看出我是假的。”
死靈的眼神瞬間就變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質問：“你是誰。”
“在下不才淩晚殊，今天過來當個替罪羊，誰知道聽來了這麼多有趣的好玩事兒，”淩晚殊眯起眼睛，“都說了今天要下雪，小孩子不聽話，怪不得會死。”
淩晚殊周身的能量波動令死靈心悸，但他的記憶裡尋不到這麼一号人物。地震導緻的坍塌還在繼續，惡疾的呼喚聲隔着層層石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他的聲音難掩喜悅之色，他說混沌那個崽子和人簽訂了契約後出來了，自由就要來了。
“這可是個絕佳的好消息，”死靈低笑着，“你知道嗎？當年永夜礦脈的三個封印大陣是聯動的，一旦其中一個定點被突破，另外兩個也會随之瓦解。”
淩晚殊盯着他，一言不發。
“看來你不知道這件事……真不巧，我們都知道，”死靈的巨大爪子按在了屏障上，“我憎恨欺騙者，所以我要殺了你，讓你的靈魂永無重見天日之時。”
礦脈結界的失衡導緻了大地顫動，淩晚殊的指尖捏着自己的黑羽，聽見死靈的話後半晌沒有動靜。她盯着那隻爪子的粉色肉墊，心想原來看着這麼兇的大獅子也會有這麼柔軟的地方……好像和崽崽的肉墊也差不了太多。
“你放心，我不會用爪子劃開你的喉嚨，這樣太無趣了，”死靈發現了她視線的落點，“我們有很多種仿佛可以一起玩。”
“不是，”淩晚殊說，“沒在看你的指甲，我對你的那個肉墊比較感興趣。”
死靈頓了頓。
“就是覺得挺好玩的，你們這種大貓就算性格和本能再惡劣……這種地方都還挺可愛的，”淩晚殊笑了，“别的可以之後再說，但我現在想商量個事，你看怎麼樣？”
“什麼？”
淩晚殊笑眯眯地擡眼看他：“等你出來，能讓我摸摸你的爪子嗎？”
玄逐歸帶着玄霜踏出永夜礦脈洞口的那一刻，大地的搖動瞬間就開始了。身為替罪羊的玄霜并不知道死靈口中“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礦脈封印陣，但直覺告訴他危險正在接近，而時間所剩無幾。
“去西邊，抓緊。”塔爾當機立斷。
羅薩布蘭卡的承重能力很強，但即便如此，帶着三人一豹飛行仍然會降低一定速度。夜幕降臨，回旋在礦脈的風都陷入了寂靜，像是在本能躲避這天敵。他們越往西就越能感受到那股強大的壓迫力，尤其是玄霜。
“是惡疾，”玄霜在發抖，“是他本體的味道……和我以前在礦脈裡感受到的完全一樣！”
“封印破了？”塔爾也覺得奇怪，“這是連鎖的？”
玄霜一個勁地搖頭說他不知道，但顯然結果已經說明了一切。夜間的空氣中混雜着無數強大的力量，虞影溯仔細感知之後說來源至少有三個，但其中一個必定是淩晚殊。
『災禍，你那邊怎麼樣？』塔爾問。
『惡疾出來了，死靈和淩晚殊被堵在了第一入口之内，出來不會耗費太久，』災禍道，『貝爾斯已經準備好了。』
『追羽和貝爾斯負責讓惡疾破壞掉三個時間結界，但最後一個的時間必須在死靈進入封靈法陣之後，』塔爾說，『注意時間。』
『明白。』
“封印結界破了，”塔爾說，“羅薩布蘭卡帶消息回無夢城，告訴王權做好對抗兩個古代惡魔的準備。”
巨鸮高鳴一聲，自信滿滿。
“玄霜和貝爾斯分散行動，災禍會跟着你們找到位置，要做的隻有跑，”塔爾頓了頓，“卡特萊恩巨獅的奔跑速度和耐力都不差，如果沒力氣了就讓災禍留下來擋，憑他和王權的關系，惡疾不敢輕易動他。”
『塔爾，你對我可真好。』災禍翻了個白眼。
“虞影溯去把羽溯找過來，死靈不見到他不會就此罷休，我不知道為什麼進去的會是淩晚殊，但激怒死靈不是個很好的選擇，”塔爾頓了頓，“我會打開雙向的痛感傳輸。”
“好，”虞影溯笑了，“不過甕中捉鼈的計劃如果失效，而我又被他發現真正身份的話……”
“我給一個人偶送了血，就是為了讓他露餡的？”塔爾眉間緊縮，“兩個虞影溯如果都解決不了一個死靈，那就再加一個我。”
玄逐歸苦笑：“那你這是要和他魚死網破？”
“這條路本來就在刀刃上，魚死網破從來都不是最壞的結果，”塔爾舔舐着自己的獠牙，“我們竭盡所能想到的最佳方案不會真的就是萬全之策，古代惡魔如果這麼容易殺死，當年就不會有永夜礦脈的封印陣。”
“别怕死，因為死亡并不可怕，”虞影溯低聲道，“和消散相比，就算是被千刀萬剮都不足一提。”
他們的結果總不會比現在的血族更糟糕。
“我們還有落霄，你相信精靈族的毒嗎？”塔爾捏緊了拳頭，“如果給死靈下的落霄因為他法力健全而減弱了效果，那麼封靈法陣之内呢？布雷希特沒用過的方法我來試，他不能殺古代惡魔那我來殺。”
虞影溯的掌心搭上了他的肩。
“空中的深淵烈焰會是信号，如果雪太大，災禍會成為我們聯系的網，”塔爾指着那片黑壓壓的雪中密林，“我想讓那裡成為他們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