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影溯盯着他：“魔族可沒辦法活着到這裡來，墨江十，你的主人是誰？”

“這不重要，”墨江十舉起刀，“我餓了，所以今天要殺光你們。”

“别說大話，鑒天城主，你在北大陸都打不過我，替涵山城宣戰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虞影溯周身缭繞着灰煙，“否則今日過後，你和你的主人就是落月同盟的罪人，和之前越界的獸人族曠星一樣，是涵山城無數人喪命的罪魁禍首。”

“是嗎？”墨江十走到修斯身側，擡手搭着他的肩，盯着他問，“霍姆蘭德将軍，他說我會是罪人，我是嗎？”

修斯深吸一口氣，他望向江蘭煙低聲道：“虞影溯不會殺皇女，留着她遠比殺了她有用。”

江蘭煙冷笑一聲：“我知道。”

“我以霍姆蘭德家族千百年的榮耀起誓，他也不會傷害皇女半分，”修斯攥緊了武器，“所以，放手去打。”

驚雷滾滾不休，震耳欲聾的炸響此起彼伏地撼動大地。遠處的平原被雷電擊中，風從燃燒的烈火中席卷而過，帶着焦炭的氣味拍打在每個人的臉側。江蘭煙拔出了歸鞘的劍，劍柄敲擊玄鐵鑄成的盾，嗡鳴不止。

“全軍聽令！”

“有！”

她聽見戰士們的回應，數千人的聲音蓋過了沉悶的風聲，回蕩在平原上。玉程山大軍身着鍍銀鐵甲，刀槍劍戟摩擦出酸牙的聲響，刺得人心慌。

“如果有人離開這裡回玉程山，我不算他是逃兵，”江蘭煙高聲道，“但不怕死的，我保你們能落葉歸根回到家鄉，不會成為吸血鬼巢穴裡的無名幹屍，玉程山的碑林裡會有你的名字，你将永遠被銘記！”

頭頂炸響的雷聲淹沒了齊聲高喝，但江蘭煙知道玉程山大軍無一懦夫。

“你們的對手是強大千百倍的怪物，但人類之所以能夠數千年屹立于天空樹之下，就是因為不懼怕怪物，”她的劍尖直指虞影溯的眉心，“誰說蚍蜉不能撼樹？”

虞影溯擡起手，血族的法術四散而開，不過片刻的功夫就點燃了一方天地。

“我給過你們活命的機會，”虞影溯說，“不知好歹。”

鍍銀的重盾阻擋了法術的攻擊，沖突一觸即燃。戰士們高喊着沖向不遠處的吸血鬼，宛如洩洪的潮水般奔湧不止。

“我其實不在乎君弦，她死了對我們而言是好事，這意味着他們無法利用她獲得天空樹的掌控權，”江蘭煙輕聲對修斯說，“畢竟，誰不想稱王呢？”

“沒想到江家還會有你這樣的人，”旁邊的墨江十笑了，“後生可畏啊。”

他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再次出現時一躍朝向高空，手中短刀在虞影溯周身屏障之上留下了一道豁口。

“不想死就離他遠點，”虞影溯對周圍的血族說，“做你們該做的。”

墨江十在半空一個回身刺向虞影溯頸側，可刀尖凝滞在半空，手底空氣仿佛膠水一般，而對方凝結而成的深灰尖刺悄然而至。他不得已松了手，虞影溯就在此刻奪過武器，瞬息之間刺進了對方的手臂。

“塔爾還有五天到，用地下情報網的途徑送修斯回月眠城，讓羽畫來邊境騎士團駐地救人，”虞影溯語速飛快，“我不傷江蘭煙。”

墨江十一眨眼，抓着虞影溯的手讓刀嵌進去更深。魔血濺在對方皮膚上的瞬間便将手掌灼燒得洞穿，虞影溯下意識松了手，給了墨江十喘息的餘地。

地面上的修斯隔檔開突襲而至的血族，江蘭煙手中的銀劍刺穿了對方的屏障，回旋俯身的瞬間另一把劍同時出鞘，刺進了對方的大腿骨。血族的法術轟然炸開，銀盾抵擋了大半，卻依舊濺在了她頸側。

可她甚至連感到疼痛的表情都不曾有。

“帶着你的人回涵山城！”修斯堅持，“他們是戰力，不能白死在這裡。”

江蘭煙吹了聲七彎八拐的口哨，随後三聲短促的哨音一過，剛才還不要命一般撲向血族的玉程山大軍驟然停住腳步，拽着涵山城的戰士們朝着涵山城的方向狂奔。而同一時間，遠處城門出現了無數奔跑的身影，摩裡恩率領的獸人族大軍驅趕着玉程山戰士們的戰馬，一路從南方狂奔而來。

墨江十知道自己在虞影溯手下讨不到好處，但該裝的樣子必不可少。他們在對方的身上留了數不清深可見骨的傷，卻都不緻命，甚至算不上影響行動。他在見到獸人族的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虞影溯看着他躲進了玉程山大軍，在混亂之中靠近江蘭煙所在之處。

“親王殿下，獸人族來了，他們數量太多，正面交手我們讨不到好處。”

“城内眼線安插好了？”

“好了。”

虞影溯在趕來的人群中看見了艾菲爾特和艾肯，他們跟在摩裡恩身後，手中的銀質武器泛着寒光。

“還有點時間，好久沒狩獵了，”虞影溯說，“四處逃竄的獵物總會被激起本能，這不比特拉古歐森林裡的遊戲有趣？”

“您的意思是？”

“我聽說你們有些人很缺血仆，這麼多人類殺了多可惜，不如好好享受，”虞影溯說，“我們也該有自己的糧倉了。”

深灰霧霭悄然降臨，不過片刻的功夫便籠罩了大半的人類軍隊。江蘭煙心下一驚，但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不知何處而來的一道黑影捂住嘴，眨眼的功夫就遠離了包圍圈。

“江衡延在城内指揮處，”墨江十把她甩上戰馬，“去找他。”

“你是——”

“我是你祖宗，”墨江十咧開嘴笑，“快去吧，小孩兒。”

戰馬嘶鳴着沖向涵山城，身後的怒吼聲變得沉悶不堪。被虞影溯的法術所籠罩的人類頃刻間失去了意識，煙霧彌漫向四周，草木頃刻間灰飛煙滅。摩裡恩吹響口哨，蟄伏已久的狼群從四周包圍邊境騎士團駐地，血族的屏障被銀質箭矢刺穿，野獸的獠牙緊随其後咬斷了骨骼。

修斯在煙霧的邊緣，他用一面半碎的盾艱難抵擋着血族的攻勢，可就在回過頭望向虞影溯的瞬間，一道深灰色尖刺徑直插進了他的左腿腿骨，短暫的停頓後猛地炸開。離他最近的艾菲爾特原本已經離開了危險區，見狀便毫不猶豫地勒馬回身，徑直朝着修斯所在之處而去。

“艾菲爾特！”

“摩裡恩，帶人走！”艾菲爾特吼道，“不要碰霧，帶他們走！”

摩裡恩皺着眉，他讓狼群遠離灰煙隔開人群，但煙霧蔓延的速度太快，不過片刻就吞沒了數匹珈藍羅恩狼。艾菲爾特将失血過多昏迷不醒的修斯拽上了馬，但血族的法術就在此時刺穿了馬匹的心髒。

“操，”他低罵一聲，“艾肯！帶他走！快！”

艾菲爾特被壓在馬下，竭盡全力将修斯拖了出來。艾肯第一時間接過修斯朝着涵山城疾馳而去，在回頭的瞬間看見了洶湧而來的煙灰霧霭。

“你他媽别死！”

“走！别管我！”艾菲爾特高聲吼道，“去救尤娜——走！”

驚雷終于帶來了降水，暴雨如注。地面在瞬間變得泥濘不堪，雨滴如同刀割一般遮擋了視線。

半人馬族的姑娘被兩名血族圍攻，趕去的摩裡恩咬着牙，暴起的瞬間格擋住了對方的緻命一擊。血族或許憐惜身為食物的人類，但對待獸人族從來不留半分仁慈。他們手裡的武器是對方的死穴，但眼前的血族比前幾晚的那些強大了太多，即使破開了屏障，卻難以逃離對方接二連三的攻擊。

“欺負小孩？”

墨江十的短刀刺進了血族的掌心，手腕一轉，剁了他的半個手掌。

“武器借點，這鍍銀的玩意不耐用，回頭讓觀月樓做點靠譜的東西供上來，”墨江十搶了他們的刀，手腕一抖紮進了血族的咽喉，“别愣着了，離開這裡！”

艾肯借機将摩裡恩拖上戰馬，自己翻身而下的瞬間卻被尤娜抓住甩上後背。

“抱緊我！”

艾肯回頭時已經看不見艾菲爾特的身影，他們在墨江十的幫助下艱難脫離了血族的包圍圈，涵山城的城門轟然落下，将怪物阻擋在外。

虞影溯擡手示意血族衆人後退，同時撤了掌心的煙霧。數百人類和獸人族東倒西歪地橫在平原上，昏迷不醒。

“都繳械帶回去，人類和獸人族分開關。”虞影溯下令。

旁邊的血族問：“獸人族不殺？”

“魚餌得是活的，”虞影溯說，“殺了不新鮮，容易臭。”

趴在地上的艾菲爾特本以為自己死定了，他在暴雨之中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卻突然和虞影溯對上了視線。

“那個，單獨關，”虞影溯指着艾菲爾特，“他在獸人族裡話語權不小，我親自審。”

“領命。”

“讓涵山城裡的眼線散出消息，說江蘭煙在戰場上對修斯·霍姆蘭德見死不救，涵山城戰士聽不懂玉程山大軍的哨令，被當作了殿後的替死鬼，”虞影溯眯起眼睛，“蒼炱東樓江家不惜同胞之誼，借機奪取涵山城控制權。”

涵山城之戰的餘音在持續數日後煙消雲散，交界處寸草不生。涵山城主将修斯·霍姆蘭德被血族親王虞影溯重傷昏迷不醒，在脫離危險後被前來支援的江蘭煙借由地下情報網秘密送往月眠城。

流言在暗處四起，卻被一道由月眠城傳來的文書壓回了深水之中。江蘭煙在羅蘭公國成立第二年的6月10日當天代替修斯成為了涵山城的最高指揮官，同一日，蒼炱東樓江家宣布與落月同盟解除合作關系，正式加入成為了其中一員。

而獸人族，明面上曠星由于涵山城之戰被江蘭煙關押在了地牢内，實則成為了整座涵山城暗中調度的軸心，藏匿于黑暗之中，摩裡恩則代替他成為了獸人軍團的首領。但達摩克利斯之劍仍然懸在獸人族的頭頂，獨角獸信物被虞影溯掌控，即使這次沒用，那麼以後呢？

墨江十和江衡延在這一戰過後立刻回到了蒼炱東樓，原本回退東樓的魚散疏在收到消息的同一時刻啟程回玉程山主持大局。虞影溯的目的達到了，他讓琳琅天城将重心轉移到了南部，給了遠在蔺堰主城無令城的百裡淵喘息的餘地。

他們要等的如今隻剩下了依舊在海上的塔爾，而兩日後，特拉古歐森林将會迎來他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