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漢面朝牆,背對着門口睡的,姜迎花進屋沒聽到鼾聲,知道他還沒睡着。
“爹,你晚上沒吃多少東西,朱伯娘給了桃子,可甜了!您起來吃兩個吧。”
她數了三息,那頭姜老漢終于悶悶地回話:“歇下了,明日再吃。”
看來真的是很不高興了。
姜迎花不做勉強,四個桃兒都給了姜承香,輕輕轉身關上門。
次日,姜迎花面上既無憂色,也無喜意,踩着與平時分毫不差的點,彙合了住在巷中的表嫂們推着貨物出門。
到了鋪子中把生意鋪陳開來,直忙碌到午後。
簡單用過飯食,拿起早包好的一油紙包醬肉,與嫂子們打了聲招呼,提上菜籃子去了集市。
這會兒去買菜,很難買到如早晨一般新鮮水靈的,不過有一宗好,那些被挑剩下的菜蔬會便宜些。
縣城住了幾百戶人家,難免有日子過的差些的,便會挑菜販子要收攤的點來買菜。
日頭毒辣,刺的姜迎花幾乎睜不開眼,隻好一路挑着樹蔭、屋檐下走。
她走這一趟醉翁之意不在酒,本不期盼能買到些什麼,卻在集市口看到一名老翁帶着孫子在賣甜瓜。
估摸着是入城晚了,一擔甜瓜賣得還剩十幾二十個。
“老人家,甜瓜怎麼賣?”
坐在扁擔上拿草帽扇風的老翁忙站了起來,“原賣十文一斤,時候晚了,我還要帶着孫子趕路回去,算你八文一斤如何?”
姜迎花點點頭,又問:“瓜甜不甜?”
老翁從籮筐裡撿出一個來,“女娃娃,你盡可嘗嘗,不甜不要錢。”
姜迎花伸手接過去,卻沒有咬,隻是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聞到一股成熟的瓜果才能散發出的果香,爽快道:“您先給我稱兩斤帶走,如果等會兒我從集市裡出來,您的瓜還沒賣完,那剩下的我全包圓了。”
能頂着毒日出來的人實在是少,老翁隻悔恨今天出門前耽擱了些許,心裡已經做好了今天賣不完瓜的準備,所以聽到姜迎花的話,一瞬間喜上眉梢了。
他不僅按重稱了兩斤,還撿了兩個白嫩嫩、圓滾滾的送給了姜迎花。
瓜不小,三個就将近一斤了。
姜迎花本就不愛占便宜,如今日子脫貧了,手裡存下一筆不小的餘錢了,出手更是大方。
她付了瓜錢,得了老人家送的兩個瓜後,走進集市買了四塊巴掌大,軟乎乎的桂花糕,兩碗涼茶給了老人和他的孫子。
在人家的道謝聲中又約定了一遍等會兒出來會買下所有瓜,才進了集市。
她目标很明确,隻關注青菜攤子。
緩行一段,前端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矮矮瘦瘦的小不點。
她正蹲在地上,從一個裝着發黃、帶蟲眼菜葉子的簍子中,翻找些還能食用的菜葉。
都是被人挑揀剝落下來的爛菜葉子,攤主收集起來想回家喂喂雞鴨,女童翻撿半天僅勉強挑出一把能湊合吃的,卻半點不沮喪,反而其樂融融。
她興高采烈對攤主道:“阿婆,我要買你的瓜子菜!”
在翻撿裝菜葉子的籃子前就說好了,要是她能從中找到些尚能食用的蕹菜葉,就買下攤主婆婆這裡剩下的最後一捆瓜子菜。
如此阿婆可以早點收攤,她得到了免費的菜。
“行,一文錢,阿婆給你放到籃子裡。”
當下時節能食用的葉菜極少,一種蕹菜即現代所說的空心菜,需要鄉民種植,一種瓜子菜,即馬齒苋,是當季生長的一種野菜,鄉裡田間地頭到處都是。
早上集市開市,馬齒苋賣兩文一捆,快收攤了,攤主婆婆抱着三分同情,七分能換一個錢是一個錢的想法,願意隻賣一文錢把這捆菜甩賣給可憐的小主顧。
女童很高興能撿到這個便宜,作揖謝了阿婆,珍重地掏出一文錢遞出。
姜迎花一直躲在旁邊靜悄悄看着,盡量降低存在感不打擾這一樁交易,等着雙方銀貨兩訖了才冒出來。
她如同剛剛到此一般,笑容滿面地問:“安安,今天買了什麼菜?”
女童把千挑萬選出來的蕹菜小心掩放在籃子裡,擡首就看到了姜迎花。
隻見女童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雀躍地招呼道:“花花姨!”
她們隔了五六步的距離,女童幾個蹦跳湊過來,把剛提上的菜籃子展示給姜迎花看。
“我買了瓜子菜,阿婆送了我蕹菜,等下還要去買兩隻伽。”說話間輕輕撥開上面那捆瓜子菜,給姜迎花瞧底下小心放好的蕹菜。
姜迎花摸摸她的腦袋,“一個人出來的?”
“不是,和劉阿婆一塊兒來的,她老人家叫我買素菜。”
“嗯,你跟我來。”
把人徑直牽往自家攤子方向去。
想是生意還不錯,陳乘風已經不在攤位,貨物也全收走了。
姜迎花叫安安坐在空攤裡面的凳子上,做賊般摸出醬肉來打開,往她的方向遞:“快吃。”
“咕嘟。”
五歲的孩子還沒開口,先咽了幾口條件反射分泌出的口水。
“花花姨……這是肉呀?”小孩捏着衣角,沒有伸手。
姜迎花眉目一轉,深深歎了口氣出來。
“是的啊,你聞到臭味了嗎?”
“啊?”安安簡直下巴要掉地上了,連連擺手:“沒有呀,是香的!”
姜迎花做出一副很是懷疑的表情,“那就怪了,我還以為馊了你不敢吃呢。”
“嗐,花花姨昨天被人哄騙了,買了一塊臭肉回去,不想浪費了,所以今天做了醬肉壓一壓臭味,勉強自家吃一吃,家裡人都說吃不出來臭味呢,我還怕你聞到了。”
姜迎花聲音小小地說着,最後湊到她耳邊去講:“聞出來了也沒關系,新鼻子是會比我們這種老鼻子靈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