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簡出現在甯令哥面前的時候,她滿臉土灰,衣裙也被刮得破破爛爛,樣子十分狼狽。
“趙姑娘你這是怎麼了?”甯令哥大驚失色,又見她從密道而來,不禁問道:“是牧北出什麼事了嗎?”
呵呵。趙簡内心忍不住替甯令哥悲哀。你每次都如此關心米禽牧北,卻不知道他對你做了什麼。
“太子殿下,時間緊迫,你一定要仔細聽我說的每一句話。”趙簡十分嚴肅地對甯令哥說道。
甯令哥不明就裡,但也感覺到了事關重大。他猜着是不是有人追殺趙簡,又趕緊命令野利浪烈加強警戒。
“你說吧。”甯令哥把她帶到正廳,屏退左右,關上了門。
“我要告訴太子兩件事。”
趙簡開了口,卻突然有什麼東西讓她哽噎了一下。
真的是米禽牧北關掉機關放自己過來的嗎?
那個問題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飛到趙簡的腦子裡,讓她分了神。
可笑,這個問題重要嗎?就算如此也減輕不了米禽牧北的罪孽!
趙簡定了定神,繼續向惴惴不安的甯令哥說道:“第一件事,沒移姑娘被你父親□□,是米禽牧北設的局。”
甯令哥猛地睜大了眼,卻沒有回應一個字。他似乎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第二件事,”趙簡深深吸了一口氣,掂量了一下這句話會産生多強烈的效果,“我的另一個身份,是大宋密探。而我跟米禽牧北其實隻是合作關系,目标,是刺殺你父親元昊,助你登位。”
“等等!”甯令哥突然捂着胸口一個踉跄,像看一隻怪物一樣看着趙簡。
趙簡有點擔心,她怕甯令哥要是跟她父親一樣有心疾,估計這會兒就背過氣去了。還好,他總算還是站穩了。
“我知道這樣一下子說出來你會很震驚,但我時間不夠,隻能長話短說了。”趙簡帶着歉意說道,“米禽牧北已經知道我來找你,他也一定猜到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甯令哥沒有說話,而是摸到旁邊的椅子無力地坐下,示意趙簡繼續說下去。
趙簡便把米禽牧北在邠州試圖挑起戰争,跟大宋密謀殺元昊,再到後來設局讓元昊搶走沒移芝蘭的事全都一股腦地跟甯令哥說了。
其實,她心裡是沒底的。甯令哥和米禽牧北親如兄弟,他憑什麼相信一個外人對米禽牧北的指控?趙簡隻希望自己誠懇的态度和事實中的細節能說服甯令哥,而不是被他把自己當成是挑撥離間。
沒想到,甯令哥聽完後,緩緩擡起頭,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相信你。這些的确是牧北能幹出來的事。”
什麼?甯令哥的回答倒讓趙簡一驚,“你……你知道?”
甯令哥凄涼地一笑,“我在他十歲的時候就認識了他,怎會不了解他的行事風格?”
他右手搭在木椅的扶手上,五指蜷成一團,緊緊抓住扶手前端的鳳頭雕花。“隻是,我沒想到,他會越來越極端,越來越不擇手段。現在,居然連我也算計了進去……”
啪!鳳頭就這樣生生地被他掰了下來。
甯令哥撐着扶手站起來,呼吸越來越急促,脖子也瞬間紅到耳根。
“原來他從邠州回來就一直在騙我,在涼州的時候他還在騙我!他還口口聲聲跟我道歉,讓我真以為他把我留在涼州是無心之過!他怎麼能……怎麼能這樣捉弄我!”
他一手扶額,悲憤交加地幹笑起來,笑得咬牙切齒。
“米禽将軍!請等一等!屬下先去通報!”就在這時,殿門口的侍衛突然大聲喊起來。
甯令哥聽到那個聲音,立刻三兩步走上前,猛地一把推開正廳的門。米禽牧北剛剛繞過屏風,在庭院的另一側停住了腳步,與甯令哥相視而立。
風雪這時已經減弱了許多,隻是零零星星地飄着一些碎碎的雪花。庭院裡的雪已經積到了膝蓋深,在兩人之間厚厚地鋪開,讓他們仿佛隔着一條寒冽入骨的冰河。
米禽牧北隻是停留了片刻,便踏着雪一步一個深深的腳印繼續朝甯令哥走來。他面無表情,空洞的眼神藏着難以名狀的悲涼。
趙簡突然注意到,平時從來不帶劍的米禽牧北,此刻腰間卻挂着他的那把重明劍!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抽出佩劍擋在甯令哥前面。“米禽牧北,你不要亂來!”
米禽牧北再次停下腳步,把目光從甯令哥那裡移到趙簡身上,露出一絲微笑,溫柔地說道:“你沒事就好。”
趙簡拿着劍的手忍不住一抖。
密道的機關……真的是他關掉的……
甯令哥把趙簡輕輕推到一邊,“你先退下。”
他向前走了幾步,也踏入了雪中,手無寸鐵地站在米禽牧北面前,目光如炬。
“殿下都知道了些什麼?”米禽牧北平靜地問道。
“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害芝蘭?”甯令哥努力壓抑着怒火,卻也忍不住提高了音調。
“我想,我不用解釋,殿下心裡也一定明白。”米禽牧北依舊淡然。
“為了讓我博得同情?為了讓我弑父篡位?”甯令哥苦澀地笑起來,“所以你就可以利用我的感情,就可以傷害我喜歡的人,甚至殘害那麼多無辜的性命!”甯令哥越說越憤怒,“你……你還試圖重新挑起戰争,你還私通他國,密謀刺殺自己的君王!你簡直無法無天了!”
米禽牧北閉上眼,長歎一口氣,“看來她把什麼都跟你說了。”
“牧北……”甯令哥痛心地哽咽道,“你為什麼要瞞着我做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
“我做這麼多,不都是為了你嗎?太子殿下。”米禽牧北擡起頭,晶瑩的眼眸飽含深情,卻又有些咄咄逼人。
“我不需要!”甯令哥嘶啞地喊道。
“是不需要我了嗎?”米禽牧北眼裡劃過一絲落寞,卻似乎又有些寬慰,“也好,我希望你說的是真話。”
甯令哥惶惑地看着他,隻見他向前再踏了一小步,怅然說道:“我本來是想幫你完成大業之後再把一切都告訴你,可惜,現在看來等不到了。”
突然,他從腰間猛地拔出了重明劍。寒光在空中閃過一道弧線,把幾片雪花斬成了碎屑。
“太子小心!”趙簡拿着劍準備沖過去,一旁的野利浪烈和侍衛們也趕緊紛紛亮出兵器。
甯令哥自己卻巋然不動,隻是在劍光閃過的一瞬間瞳孔放大了一些。
衆人驚魂一瞬,卻見米禽牧北已經跪下,雙手托起重明劍,神情自若地說道:“臣做的事,足以誅九族。但是為了太子殿下,臣就算挫骨揚灰,萬劫不複,也無怨無悔。殿下如果不認同,就請殺了臣。所有罪責都隻由臣一人承擔,跟殿下無半點關系。”
甯令哥見米禽牧北甯願求死也毫無悔過之心,氣得一把抓過重明劍,指向他怒斥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米禽牧北面帶微笑,閉上了雙眼。
然而甯令哥拿着劍的手卻抖得越來越厲害,最後幹脆放了下來。他終究還是下不去手。
“來人,将米禽牧北……押入大牢。”他用顫抖的聲音下達命令,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