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延輝,” 方屏咽了咽涎水,頗不自然地開口,“她們,有同你說什麼麼?”
試探地問句從她的唇齒中擠出來,語畢,又緊張地望進褚昀的雙眼。她也不甚清楚自己在期望什麼,或許隻是想抓住幾根救命稻草罷。
“能說什麼,” 褚昀垂下眼簾,輕哼一聲,擡起手撥弄了一下腕上的鎖铐,“她們不會留着我的。”
“那其她将士們呢,” 方屏抓緊了鐵欄,湊近臉去急切道,“你可以救救她們的,對麼?西魏的人不會輕易傷你的,你是将星轉世……”
“夠了,” 褚昀不耐地出聲打斷。她厭倦了這個稱謂,比起外界的桎梏,這個标簽更是将她重重纏繞的枷鎖,無法擺脫。
她冷笑着抖抖雙手,鐵制的鐐铐相互碰撞,長鍊另一端被釘入牆壁之中,連帶着在空中蕩了幾下。“你說我?救她們?”
眼見着方屏的臉色有些僵硬,似乎仍帶着不知名的期待,想起那些無辜受災的将士們,褚昀也有些無措。
可是,以她如今的境地,又如何有心力護住其她人?
西魏隻會将她們當作威脅她的籌碼,幾重威脅壓下來,她更是無路可退。做罪隸也好,奪性命也罷,她本就已是刀俎上的魚肉。
褚昀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移開了眼神不再去看方屏。
方屏後退了兩步,松開了面前的鐵欄,低下頭去壓着聲音道,“延輝,先前的事我自知罪孽深重,對不住你,” 說着,聲音愈來愈小,“恐怕……将來也不會有時機同你講這些,我也猜得出她們會如何處置我。”
道别?褚昀微微一愣,輕輕擡起眼簾。好些時日了,沒有如此細細端詳一遍這方氏的少主。先前那些,與如今想必,早已不算什麼。方屏正低頭擺弄着手上的繩索,聲音愈發地小,颠來倒去無非是幾句官話。
“謙嬅,” 褚昀長籲了一口氣,“都過去了。”
聞此,方屏也不由得暗暗一驚,又被怅惘壓了下去。虧她們還是世家族女,自小針鋒相對多年,這時候了還能惦記起對方的字,倒也是莫名一陣悲涼。
“你走罷。” 褚昀背過身去,凝視着泛寒光的鎖鍊陷入沉思。
方屏有些落寞地描摹了一遍她的背影,頗覺可笑地搖搖頭。平複了呼吸,再次開口已有些顫抖:“珍重。”
鐵欄内的人不再應答,隻餘一片寂靜。
隻不過半個時辰,便已無話了。方屏眸子顫了顫,也未再啟齒。
罷了。罷了。
她拖着沉重的腳步離開,在侍從的帶領下穿出重重圍繞,再次同其她的将士們待在一起。衆人眼神複雜地迎接她,等候着她說些什麼。
終究,她一路無話,隻尋了個牆角坐下,垂下眼簾不搭理四周将士們憂心的詢問。
見她如此,衆人的議論聲也漸漸平息下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前路,是否還有走過去的可能?她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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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攥緊了信紙,褚系秋隻覺頭痛欲裂。
果然不出她們所料,西魏自是不願放棄這絕佳的機會。暗線已有來報,魏軍已分散開來,想必是另有一隊人馬前來打頭陣,欲要一舉攻下仍在硬撐的北晉一角。
阿姊在信中提及了阿昀,卻隻有寥寥幾筆,不知是不願,還是不忍。
若是西魏拿阿昀作威脅,褚系秋絲毫不敢保證她會如何抉擇。戰争的殘酷早已深深刻在她心中,除了盡己所能減少傷亡,面對流淌的鮮血和生命她無能為力。
沒有人會願意長年遊走在死亡的邊緣。更沒有人願意沾染生離死别、國破家亡。
踏着鮮血走上将領的位置,是為了減少殺戮、護一方平安。她是如此做的,也是如此教導阿昀的。
為了大局,即便是用阿昀作威脅,她也不應該低頭。
書房靜得出奇。一旁的于嫦也沉默着,絞着的雙手卻出賣了她的心思。
岑彥更是起身一把奪過信紙,飛速地掃視着,雙眉逐漸凝在一起,臉色更是陰沉地可怕。
三人沉重的呼吸互相耳聞,氣氛似乎都凝結在了一起。
“打,” 良久,岑彥方才開口,神色如鷹般銳利,掩住了深處的擔憂。
“死戰到底,絕不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