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承恩寺回京路不長,律璇和霍卿榮的馬都騎得飛快,二人一路無話。一個神色恹恹,似乎還因為寺中的迷香感到困倦急着要休息;一個則是因為,太疼了。
霍卿榮隻用一隻手抓着缰繩,跟在律璇的馬後,手悄悄按壓住胸口。心跳的聲音甚至蓋過匆匆而過的風聲,喉嚨裡湧上的腥甜堵山中朝霞裡的水汽,五髒六腑都火灼般的疼。
她還是低估了這場爆炸的威力,馬背颠簸更是讓她傷上加傷,面白如紙。隻好不斷咽口水借此抵擋想要吐血沖動。
必須得盡快回到宮裡!
天色既明,城門已開,翊宸門外的小巷中,馬車靜候一夜終于又等來了人。
“喂,那邊的馬車,幹什麼的?在這停了一夜了,不知道宮門附近不能随意逗留?”
巡邏的官兵終于還是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然而一聲驅趕卻并未得到回應,坐在車轅上的女子低着頭一動未動,像是死了一般。
幾名官兵互相對視一眼,悄聲拔刀走進。
到了近前才看見車轅上的女人歪靠在門邊,仰面閉着眼。
為首的官兵在車窗處停下,擡手去揭車帷,眼神剛瞧進去,視線中就出現一個急速放大的令牌,毫不客氣怼了上來。
待看清令牌上的字,官兵驚出一聲冷汗,忙不疊跪下:“見過郡主,小的有眼無珠,不知是郡主尊駕,還請郡主贖罪。”
握着令牌的手收回去,馬車内傳出衣裳摩擦的聲響,片刻後律璇打着哈欠從馬車内走出來,踩上靈月搬來的馬凳,看也沒看地上幾個人:“滾吧。”
“是是是,小的們這就滾。”等幾個官兵連滾帶爬跑遠,律璇冷哼一聲,又看向車内:“出來吧,換個衣服磨磨蹭蹭的。”
已經換回宮裝的霍卿榮在門邊露出蒼白的臉,勾唇露出一個嬌俏的笑:“自然是要衣着齊整才好跟在郡主邊上,不然可不是落了您的面子。”
“哼。”律璇面上的困意是止都止不住了,索性擡腳就往宮門處走。
霍卿榮等她走出幾步後下了車,低聲在靈月耳邊說了一句:“處理幹淨。”後這才快步跟了上去。
玉椒宮内已有宮女忙碌起來,霍卿榮低着頭亦步亦趨跟在律璇身後,終于順利回到偏殿,彼時已經天光大亮。
芷蘭躲在門口,見霍卿榮終于回來,小手拍着胸脯長長歎了一口氣:“主子,你可總算回來了,我這一夜真是擔驚受怕的,主子——”
然而她話未說完,就看見霍卿榮身形一晃,一口鮮血噴出來,緊接着“噗通”一聲跪到地上,要不是芷蘭及時接住了她,額頭能直接磕到地磚上。
“主子,你怎麼了,受傷了嗎?嗚嗚,你别吓我,我去給你叫大夫。”
芷蘭吓得六神無主,費力地将人扶到桌邊坐下,急着就要出門,卻被一把扯住袖子,霍卿榮擰眉擦去唇角的血,有氣無力地問道:“無礙,早上可有人來過?”
“有,”芷蘭抽抽嗒嗒,努力止了哭:“肆月和平時一個點過來的,我說你昨夜睡得遲,眼下還睡着,然後她就走了,說是等你要起了再端水過來,接着就沒人來過了。”
霍卿榮一邊聽着,一邊喘息着點了頭,表示知道了:“替我更衣,然後你去叫她來吧。”
“好。”
肆月端着水進屋的時候,霍卿榮已經穿戴整齊:“姑娘昨夜沒睡好?臉色有些不好。”
“嗯,有些憂心我父親。”
肆月了然于心,走上前替她換了桌上的茶水:“姑娘放寬心,大将軍幾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的,陛下那邊一有消息,我便告訴你。”
“好。”霍卿榮擡眸朝着肆月露出一個略顯蒼白的笑容,并未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然而事情出現轉機時,肆月果真先旁人一步來告訴了她。
這日午膳前,霍卿榮待在屋内一連好幾日未曾出門。肆月興高彩烈地來時,她正在看話本子。
“姑娘姑娘,大将軍有救了。衛小将軍前些日子出城查那驿使的案子,在承恩寺抓獲了一個奸細,聽說是能證明霍大将軍并沒有勾結東平呢。”
她這消息概括的籠統,然而已經足夠霍卿榮将情形猜個七七八八。
那日在寺中抓到的賊人雖然已經死了,但是霍卿榮在寺中那賊人的房間衣櫃底留下一個紙包,裡面是讓靈月提前替她準備好的毒,與毒死驿使騎回京中那匹馬的是同一種。
以衛衍的本事,必定能搜到那贓物,再順着她打點好的來源查下去,就會查出賊人出身西淵。
霍瞻突然被指認勾結東平一事本就疑點重重,如今派出來的殺手又是出身西淵,小小律國一個将軍,卻與兩大國都有聯系,豈不讓人覺得蹊跷。
這一灘渾水已然被越攪越渾,然而這正是霍卿榮的目的。能不能洗清霍瞻的罪名是小,讓滿朝上下知道這晉京城如漏水的篩子一般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