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校慶演出大獲成功,下台後樂團才被告知學校有想借這次校慶販賣情懷的計劃。
所以大費周章請來了贊助商和隔壁音樂學院的老師支持,還風雅地為這個臨時樂團取名“九韻”,計劃了為期一周的巡演,在A市各大名校開展文化交流。
“演出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自繳餐費!明明是被拖出去幹苦力活,還讓我們當是小學生秋遊嗎?”
“齊生嘴巴忒毒,我是一天都不想受他擺布了,嗚嗚嗚。”
“我覺得還好吧,一周不用上課了嘿嘿。”
後台備場的臨時教室,同學們都在收拾準備回班,瑜歸亦拉住鄢雨琦,“幫我跟齊老師說一聲,我去不了。”
“為什麼?”不是鄢雨琦不幫她,而是她都不确定作為樂手的他們有沒有選擇的權利。
“拜托了。”瑜歸亦沒有過多解釋,轉身跑出禮堂。
鄢雨琦沉默地盯着瑜歸亦跑遠的背影,想起今天早些時候在她面前針對周嶼的某些暗示。
她實在不忍心看她為周嶼勞心傷神到這地步,簡直就像把她放在小火的砧闆上煎。
鄢雨琦默默質問自己,她是不是做錯了?
·
瑜歸亦想趕在師生們返回教學樓前找到周嶼。
可班級沒人,操場沒人,嶼宙沒人。
周嶼鮮少願意展現令她自己憎惡的那面,這段時間以來更是一次都不曾。像童話故事裡的那隻野獸,白天暫且還願意僞裝人形,夜晚回到城堡裡便又戴上冷硬的獸殼,怎麼也撬不開。
“同學,你找人?”巡邏的保安看見瑜歸亦神情焦灼,問她需不需要幫忙,他們有義務負責全校師生的安危。
瑜歸亦搖頭謝絕。不遠處的人群陸續密集起來,地毯式搜尋被迫告一段落。
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幽暗深洞,她的奮不顧身是那麼的自以為是。她摔得夠痛,便以為自己見了底,現實卻是連撞破那層擎蓋都不曾。
瑜歸亦站在原地,掐住掌心。
·
深夜。
瑜歸亦疲憊地摘下眼鏡,揉眼睛。
“小島,為什麼你天天打遊戲,眼睛還那麼好。怎麼保護的?”
“天生的。” 周嶼走過來從後面攏住她,給她揉太陽穴,“别看了,那麼小的字,費眼睛。早點睡吧。”
瑜歸亦順勢閉上眼,享受地直哼唧,“還不到十二點,還可以再看會兒書。”
“明天還要早起的。”
可她們上學哪天不早起。瑜歸亦緩緩睜開眼睛。
“小島,是不是最近睡不好?”
太陽穴上的手指一頓,似是笑歎,“在你面前,我是不是連條底褲都不剩了?”
對她,瑜歸亦向來是敏銳的。
瑜歸亦這才微微有了抓住她的感覺,“嗯,那就都早點休息。”
等瑜歸亦洗了澡出來,腳步微微一頓,對面房間已經熄燈。
她們的卧室分布在别墅的兩個方位,需要從客廳走不同的樓梯,雖是相同的層高,但屬于單獨的一層,各自配套有完善的生活空間。
瑜歸亦躺在床上,看向落地窗外。
這套房子設計前衛,新中式與科技感兼具。她的卧室位于挑高層,面對镂空設計的采光天井,低頭可見花園茶室,仰頭可見清晰明亮的月光。而周嶼房間則面對城市街景,單面玻璃下的夜晚白天各具韻味。
她有多久沒來鬧她了……
瑜歸亦迷迷糊糊想着,又在意起那天鄢雨琦的暗示。
心如亂麻。又躺屍了半個小時,瑜歸亦掀開被子走下床,來到周嶼門前。
“小島,你睡了嗎?”
室内靜得像座巨大的水族箱。
她又等了會兒,沒有人應。瑜歸亦抿住唇,心裡想着就看她一眼,蹑手蹑腳推開門。
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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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街道早就沒有車輛通行,幾輛鬼飲食的三輪大膽地霸占了那裡,微弱的街燈照亮小販正在翻炒的油煙,顯出幾分煙火氣。
網咖門口的霓虹燈機械地閃動,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神秘和疏離。
推開玻璃門,卻是與世隔絕的另一個世界。零星的咳嗽聲,鍵盤噼裡啪啦的敲擊聲,膨化食品塑料袋的摩擦聲,缭繞的煙霧顯示屏映射出五花八門的暗色光,在這種特有的嘈雜中顯得詭異的安靜。
“喂,誰家女朋友來抓人啊,出來認領下。”門口坐班的前台小哥不耐煩喊了句。
大多人都隻是擡頭看了眼,就又專注自己的遊戲。都是些網絡死宅,母單是他們獻給自己賽博老婆的貞節牌坊。
周嶼窩在電競椅裡,隔壁的煙灰缸堆滿又喊人來換了一盤。她冷漠移開視線,對内心升起的厭惡感到麻木。
這是A市最大的高端連鎖網咖,老闆是黑.道上的人,鑒于周氏偶爾和黑.幫的合作關系,周哲佑并未拿它怎樣。
倒是有幾個青年出去看了,回來後意猶未盡地評論:“好嫩的妹妹,高中都沒畢業吧。”
網吧在黑.道手下,沒人敢在門口亂來,青年們隻能口嗨。然而又過了會兒,門口傳來的的争執聲并未停止。
一個類似網吧負責人的女人從二樓走下來,跟前台小聲交涉着。
“冷風裡站一個小時了,愣是不走。”
一個執拗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那你們讓我進去看一眼。”
“小姑娘,咱們是正經網吧,不接待未成年。”
“我就進去看一眼。”
“未成年不得入内。”女人隻是重複,不耐地擺擺手。“報警吧。”
有人走到周嶼身邊,輕輕敲了敲桌子。
周嶼取下耳機,擡頭看了眼牆上的鐘,臉上毫無意外之色。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黑.道上的人都是人精,拿了周哲佑的錢,自然也沒理由不跟她的錢過不去,幫她應付她爸不是難事。隻不過警察要來,保險起見她必須提前撤。
門緩緩打開,冷風和煙味混着夜的寒冷湧入網吧,周嶼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瑜歸亦的胳膊還被網吧老闆娘握着,扭頭看見周嶼,瞬間安靜下來。
女人松了手,若有所思:“原來是小嶼的朋友。”
震驚如同被冷水澆灌,讓周嶼還沒來得及收起的頹廢和茫然瞬間凝固在臉上,“你……”
下意識的,周嶼想逃,想退縮,她把自己一層一層包裹,纏繞起來,就是為了不讓這個人看見,哪怕連自己都快要窒息。
誰都可以嘲笑和見證她的自暴自棄,唯獨她不行。
可四目相對,一切都不言而喻。周嶼突然間就像被抽走了靈魂,瞬間唇色盡失,釘立在原地。
瑜歸亦邁出一步,聲音有些啞,卻在冷風中顯得格外清晰,“回家吧,周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