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我祝福你。真心的。”瑜歸亦并未置喙她的決定,笑着說:“我還以為多大個事呢,原來是好事。你快來,來了再讓我好好八卦一下。”
看,這就是周嶼逼着她面對的,長痛不如短痛。她的坦蕩,她的祝福,她真心實意的高興,無一不在鄢雨琦的心上淩遲。
可這已經是最壞境地的最好結果了不是嗎?至少她的懦弱和狼狽沒被那個惡劣的人看見,她也尚且能在瑜歸亦面前保有一絲尊嚴。
眼淚悄無聲息沾濕圍巾,鄢雨琦扯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可是盧振昊邀請我晚上去看電影,我就……有點糾結。”
不要。不要放我走。
瑜歸亦愣了兩秒:“這樣啊。”
可你答應吧。一定要答應。
“沒關系,不用考慮我,我們随時可以再聚的。”瑜歸亦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大度輕快,甚至帶着些微揶揄:“那祝你約會愉快,禮物我下周再拿給你。”
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審判終于落下,血柱四濺。挂了電話,鄢雨琦舉着手機的手卻遲遲沒放下,心就像這隻凍得發紫的手,壞死了一樣。
盧振昊一直站在不遠處等,見狀忍不住走過來。“雨……雨琦。”
舔狗轉正,改口還有些不習慣,男生臉有些紅,“你決定得怎麼樣了?”
聖誕節電影院火爆,愛情片懸疑片動作片皆是爆裆,他一口氣全都買了兩張,卻換來鄢雨琦的漠然:“下次吧,我媽喊我回家吃飯。”
“那……我幫你叫輛出租?我送你回去吧?”
“我坐公交就好。”
“那我送你去車站。”
“不用。别跟着我了。”
可沒想到男生仍上前拉住她的手,鄢雨琦想抽回,又被捏緊。
他第一次沒聽她的,鄢雨琦愣住了。
盧振昊看着地面,“以後就會習慣的。”
“車來了。”鄢雨琦一秒都不帶猶豫地跳出暧昧的氛圍,轉身上車。
“鄢雨琦,我知道你現在接受我還有些困難。”
少女刷了卡朝車廂後面走,玻璃窗外男生把手放在嘴邊,随着她跑起來:“期末如果我數學上了130,你就再讓我牽一次,行嗎?”
鄢雨琦羞得想鑽進車底,朝他擺手:你快走啊!
車開始行駛,男生終于停住,把手放下來。
街道旁的路燈亮起,照在眸光中那抹直愣愣的清亮裡。
她面子薄,他便無聲道:聖誕快樂。
女朋友。
·
挂了電話,室内重歸寂靜,偶爾聽聞樓下廚房老媽忙碌的聲響。
瑜歸亦盯着書櫃裡那盞永生花微縮模型出神。
那是去年周嶼送她的聖誕禮物。她找歐洲頂尖花藝品牌Fauvism親自定制,裡面每一朵永生花都由她親手插入,精細至極,每次欣賞都忍不住屏息。
袖珍花室裡花瓣透着淡淡的光澤,顔色從根部的深紫漸變至邊緣的淺粉,如夢似幻,仿佛凝結成一個永不凋零的春天。
心裡後知後覺漫上一陣微妙的沉重,等回神時,電話已經朝周嶼撥過去。
“嘟……嘟……”
等待的忙音裡,瑜歸亦局促地攥緊手機,隻是祝她聖誕快樂,隻是告訴她沒有忘記……
然而手機隻響了兩聲,就突兀地靜止。
顯而易見被粗暴的挂斷,像一個耳光響亮地扇在瑜歸亦臉上,巨大的失去感原地抽走她腳底站立的那塊地面,灼燒般的疼痛拖拽着心髒無限向下崩坍。
周嶼從來不這樣。
怎麼會這樣。
她身邊是誰?
……姬繁星?
姬繁星嗎?
呼吸瞬間變得有些困難,瑜歸亦放下手機,試圖壓抑蔓延的痛感,但越是想要避開,某種被背叛的感覺就越加清晰,永生花還在她身旁糜爛地綻放,她甚至不願承認自己上一秒都還在期待電話撥通誤會解開後那個人仍義無反顧朝她奔來……
無數個節日,她在她身邊的笑容,從不示人的脆弱,每一次并肩,每一次交心,像即将泯滅前死神恩賜的走馬燈,隻餘無力回天的折磨。
瑜歸亦一直清楚,像她們這樣的友情早已變得和愛情一樣脆弱。一旦破碎,便是徹底的萬劫不複。
這樣的恐慌中,她無法不責怪自己,腦子卻是一團漿糊:真的隻是因為鄢雨琦或姬繁星嗎,還是嫌隙早就産生,她真的做錯了嗎……
“阿亦?”瑜彥程推門進來看見女兒抱成一團坐在椅子上,一愣:“怎麼哭了?”
瑜歸亦忙扭回頭去扯紙巾。
瑜彥程明白過來女兒傷心的緣由,并不多問:“也罷,你年年都和阿嶼一起過,今年陪陪我們也好。”
男人從外套口袋裡摸出幾張票根,故意笑得有些壞,“看來今年聖誕老人也聽進去了老爸的小私心呢,看這是什麼?”
“……話劇表演?”
“我學生送的,今天晚上的演出。”瑜彥程語氣得意,“陰差陽錯的,沒想到還真能用上。叫上老媽,咱們出去搓一頓,老爸請客!”
瑜歸亦觸摸着光滑的紙面,掩住眸中的失落:“好。”
·
安瑩天台。
夜空被高樓大廈的輪廓剪裁出冷硬的線條,遠處商圈反複循環的聖誕童謠偶爾洩出幾個音符飄上高空,紅綠色調點綴着整個城市。
停機坪的邊緣用醒目的黃黑條紋标記,從塗滿防滑塗層的防護欄向外延伸,最後的界限将萬丈深淵冷漠地劃開。
周嶼正踩在那裡。
手機屏幕停留在無人接聽的界面,毫無生機地垂在身側,四肢僵硬地像被挂在雪地裡風幹的肉,皮膚一寸寸失去知覺。
“……沒接嗎?”身後男人的聲音慌亂地近乎發顫:“嶼嶼,你聽爸爸說,阿亦,阿亦她肯定不是故意的……要不這樣!你先下來,爸爸給瑜叔叔打……”
“先生,您先冷靜……”
身後站着一大幫人。那群自以為相關的人正彼此交換着無聲的對話,卻不知對講機時而洩露的電流聲早已出賣了他們。
他們焦灼,等待,試圖安撫,害怕打破這種脆弱的平衡。
冷風如刀,刺骨穿膚。和昨夜的無異,近乎殘忍的刮骨感。周嶼冷靜地想。
母親昨晚站在這裡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