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一天前】
周嶼沒能死成。
車身緊急轉向,朝着路邊人行道撞去,巨大的樹幹瞬間被連根拔起,發出驚天動地的碎裂聲。
情況危急,好在施救人員提前撤離,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小姑娘,你沒事吧?”幾名消防員穿過大霧朝她跑來。
周嶼搖搖頭,表示自己迷路來到這裡,撲向路中央隻是為了呼救。
隻見少女嘴唇凍得發紫,眼下隐隐有淚痕凍結,無助和害怕不似作假,就差把自己也是受害者幾個字寫臉上。消防員便也不再說什麼,立馬調派另一小隊增援安瑩緊急醫療事故,先将她帶在身邊,暫時安置在安瑩的接待室。
這正是周嶼想要的。
消防隊一走,周嶼立刻抓住一名路過的護士:“請問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嚴華的病人?她是我母親。”
“對不起,我們這裡沒有這個人的記錄。”
“她真是我母親,我可以證明……讓我見她!”
“不好意思,我們真不認識叫嚴華的病人。”
“不可能,分明就是這裡,剛剛你們的人還給我打電話了,她肯定在這裡!”
門口的白色雕像她都還有印象,一年前的夏天母親還千真萬确地坐在那裡朝她招手,從進入莊園開始周嶼每走一步就肯定一分,她賭上自己的命才終于混進來,怎麼能輕易否定。
“那您随我來,我帶您再查一下。”接待人員态度和善,引她來到一台電腦前,輸入查詢命令。
屏幕上跳出“查詢結果為空”的提示。
周嶼退後一步,突然覺得這整個晚上都荒誕得難以置信。
“安瑩的病人不多,檔案我們都很熟悉。”工作人員耐心地解釋,不似作假,“如果您的媽媽真在這裡,肯定會有記錄的。”
靈魂好像這時才徹底歸位,周嶼一摸面頰,一手融化的雪水,冰冷消散,隻餘心驚。
是夢嗎,今晚?她根本就沒接到母親的電話,根本就沒有出門,她還躺在自己的床上……
真實在這個瞬間變成了動詞,在光怪陸離的記憶切片裡東躲西藏,成為她難以觸及,苦苦追尋的東西。
正當陷入焦慮時,一個蒼老的身影從前面走來,隐約有些熟悉,周嶼下意識眯起眸子。
“厲叔!”
待看清面前的人,少女抓住救命稻草般,朝護士喊:“我就說一定是這裡,”又轉向厲叔,“我爸呢,讓我見他,您跟他說,讓我見媽媽!”
護士看了眼女孩,又看了眼走來的人,似乎明白了什麼,謙順地低下頭。
老管家臉上閃過一絲掩飾,仿佛他也在處理某些緊急的事情:“小姐……”
幾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人悄無聲息從後面靠近,周嶼瞳孔一縮。
“……厲叔?”周嶼詫異。
“阿嶼,厲叔對不起你。”老人向旁邊的人點了點頭。
頸間傳來一陣針刺般的疼痛,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少女單薄的身體迅速失去力量。
·
“今天是平安夜。”女人的聲音響在頭頂。
周嶼緩緩睜眼,光線柔和卻刺目,恍若身處一片絕對純潔的空間裡。
她躺在母親腿上,依戀地喚:“媽媽。”
嚴華縷着她的頭發,輕柔地如同哄睡一般:“在今天,天使向伯利恒的牧羊人宣布耶稣誕生的消息。”
腦中意識愈加昏沉。“什麼?”
突然身旁白色的牆壁開始晃動,耳邊開始回響着微弱的祈禱聲,她愈加不安地喊:“媽媽……”
“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女人突然低下頭。
周嶼驟然驚醒。
五感回籠,最先感知到的是手腕和腳腕皮膚被麻繩捆綁的摩擦感,然後是腦仁的驚痛,喉嚨幹澀地像是被人點了把火,幾乎無法吞咽。她擡起頭,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座陌生教堂的中央。
教堂長廊上,紅地毯鋪向一個裝飾着金色十字架的聖壇,聖壇前是一個瓷白的缸體,不知道裡面裝着什麼。身邊站滿了一群不認識的人,甚至大部分不是亞洲面孔,身着黑袍,眼神充斥着一種事不關己的悲憫與平靜。
“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母親在夢中的話語依舊清晰。
周嶼渾身一顫,果然下一秒,周哲佑出現在她身旁。
許久未見,男人雙眼猩紅,面色如紙,與她印象中的人相比仿佛老了十歲。
“不能再等了。”周哲佑看着她,兀自說:“你今天必須得救。”
“得救?”地上的少女目光有一瞬的空洞,“沒人能救我了。”
周哲佑恍若未聞,仿佛隻是執着于推進儀式,并不關心她内心是否真的歸順:“你要自己來,還是我找人幫你。”
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周嶼心有不甘:“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裡,你甚至不允許我在這之前見她一面!”
毫無意外依然無人理會她的話,一群人上前來,開始剝她的衣服。
“我話還沒說完……你們幹什麼!”
“接受洗禮,自然要褪去衣物。”一個像是神父的老者行至面前,漠然闡述規則,“在衆教徒見證中,受洗者脫衣,下跪,接受洗禮。”
周嶼隻覺得荒謬至極:“周哲佑,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這麼執着這個,我根本就不信,受洗對我來說就是泡澡而已!”
掙紮間,周嶼突然看到男人身後閃過某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是了,教堂内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樣的宗教服飾,她才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他!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周嶼不顧一切甩開上前制服她的手,聲音憎惡到嘶啞:“你跟着我爸根本就不是為了給他治病,帶着你和你的那個xie教滾回歐洲去!”
周哲佑朝她蹲下來,出離耐心中好像帶着一絲麻木:“阿薩圖不是xie教。”
身後的醫生但笑不語,走上前來:“周先生,讓我跟阿嶼說兩句。”
換做平常她發瘋的時候她爸早跟着她一起發瘋了,今天的周哲佑卻不似以往那般有精力,聞言隻是默許,疲憊地退至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