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陳大人一下朝便得知今日陳婉快去了半條命的事情,他身子後仰,差點也跟着去了半條命。
先是吓得眼淚汪汪,後來一聽緣由又氣得吹胡子瞪眼。
“我陳啟安從小在馬背上長大,想不到竟然會生出一個被馬甩下的女兒!”
尚書府上笙歌曼舞,陳夫人領着一衆嬷嬷扭動身姿。
陳婉趴在軟榻上,撐着頭施舍般搭理她爹。
“我就是不會騎馬嘛。”
陳大人長相敦厚,來回踱步身姿像球。
他因為陳婉都沒去陪夫人跳舞!
“等身上好了以後,你給我日日上馬,”陳大人說完一頓,才想起來要問,“你今日為何會上馬術課?”
“因為仇紅妝吃飽了撐……”
陳婉的聲音逐漸慢下,而後成了自己才聽得到的嘟囔。
“仇紅妝?”
陳大人這回是真真正正地頓了好半晌:“難怪聽說她今日進宮挨聖上罰了。”
陳婉聞言驚動,傷口處扯開,痛得她龇牙:“聖上瘋了?仇紅妝明明救了我!”
陳大人糊裡糊塗地點點頭,而後清醒過來急忙打斷:“什麼瘋話!你給我住口!”
“夫子教書不利,差點鬧出人命,聖上也該氣的。”
陳大人歎半口氣:“總之,聖上沒怪罪你,沒怪罪我們陳家,已經是萬幸了。”
“過幾日等你身子好些,随我到仇府向你的救命恩人請罪道謝吧。”
陳婉趴在軟枕上,許久沒吭聲。
……
雲霧霭霭,新燕斜斜掠過檐下。
長街少人,除幾聲挑擔叫賣外,隻有兩位年輕嬌嫩的女娘相攜而行。
月枝雙手環抱紙傘,亦步亦趨地跟在一位着官綠衣裳的女娘身後。
月枝擡頭望向陰沉的天穹:“姑娘,待會兒怕是要下雨。”
孟昭音正垂眼看着一張信紙,紙上寫的是羅繡所有知道與羅茵相關的事情。
左右與那日謝殊同她說的相差無幾,孟昭音收好紙,聞聲也悠悠擡頭。
帶有潮濕涼意的輕風牽吹起一尾官綠色的裙擺,勾勒出女娘柔軟的身段。
主仆二人憂心下雨,腳下步子不由加快。
在路盡頭見到遠安候府的那一刹那,雨絲紛紛揚揚落下。
月枝撐一柄油紙傘。
油紙糊就的傘面如一盞青花瓷,傘下是一張清靈柔婉的臉龐,在雨幕中影影綽綽。
孟昭音回到侯府時,侯府的管事迎上,遞給她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的是某家客棧的地址。
管事垂眉順眼,模樣本分:“姑娘,半刻鐘前有一位女子到府上來,說是與你相識。”
孟昭音問:“那女子可有留下名姓?”
管事答道:“沒有名字,她隻說了她姓楚。”
孟昭音道謝,管事推脫不敢。
她站在原地,目送管事步伐平穩地緩緩離去。
孟昭音知道他下一個要去的地方,是凝玉軒。
凝玉軒内。
管事步履匆匆地越過門限,不期然對上一雙貓眼。
他有些懼貓,故而立馬别過視線。
狸奴趴在柳雲婵的懷抱,伸出水紅的小舌,慵懶地舔舐前爪。
柳雲婵的聲音輕而慢:“外頭下雨了。”
管事接過鄧媽媽遞上的帕子,緊張地擦拭前額。
他開口道:“方才是豆丁點大的雨,現下雨勢才急切些。”
柳雲婵的視線越過窗棂,看向銀針般急躁的雨。
“你來府上也有十年了,雖說去歲年底才提了管事,但腰背該挺直還是要挺直,祛祛怯懦的性子,省得叫底下人看笑話,無辜失了威信。”
管事原是低低垂着頭,聞言驚訝地“啊”了一聲,頗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樣子。
他擡頭,忙表忠心:“夫人是主子,奴隻在主子跟前彎腰。”
柳雲婵手端茶盞,茶香缭繞氤氲,茶湯溫熱妥帖。
“有一位楚姓女子适才到府上請見大姑娘。”
管事又低着腦袋,目光緊緊盯住鞋尖不動。
柳雲婵疑惑問道:“找孟昭音做什麼?”
“這不太明白,但已經派人去查了,”管事上前邁了兩步,雙手遞奉一張紙條,“奴抄錄了她留下的紙條。”
鄧媽媽接過後送到柳雲婵手上。
柳雲婵掃視一眼,慢慢露出些許責備的笑:“這都是大姑娘的私事,我這個做母親的,本也不該多加探知。”
“夫人這是哪裡的話,”管事退回原地,不動聲色地慢聲寬慰道:“您是大姑娘的母親,自當是她的長輩,長輩看管小輩,向來天經地義。”
……
時過大半,雨勢漸緩,隻再過一會兒,也便慢慢停歇了。
孟昭音聽了許久的疏疏雨聲,在雨将盡時起身離府。
依照紙條上落筆的内容,她很快就找到了楚苓落榻的客棧。
客棧裡的掌櫃是個瘦條高個,扭着身子靠在櫃前,單手撐頭,單手盤算盤。
一見客來,也不擡頭,隻懶懶散散地拉長聲音道:“女客倆——”
他這細長的話音才落,就有一道小厮模樣的人影從孟昭音眼前疾然閃過。
“楚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