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微妙，但是身處在這重氣氛中的三人卻似乎對此都沒啥感覺。

韓夼淡然自若地擡腕看了一眼手表，擡起眼笑吟吟地向龔利和龔臣父子告别：“我接下來還有事，就不繼續叨擾了。”

一邊這麼說，韓夼一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哦對，你還有事。”龔利恍然道，“聊着聊着，差點就忘了你今天隻是順路過來看一下我們了。”

他殷勤地将韓夼一路送到了家門口：“韓夼，你的心意，我們家裡都明白的。你不用和我們這麼客氣——有空常來家裡做客，不用每次都帶禮物過來的。”

“好的，伯父。我知道了。”韓夼配合地答應道。

眼看着龔利一副還想要繼續熱情周到地送他出院子、一直到停車位上的樣子，身為晚輩的韓夼及時地在龔利邁步出門前阻攔住了他的腳步：“伯父，留步——就送到這裡好了，我不和您客氣的。”

龔利正欲開口拒絕，就又聽到韓夼微笑着接着說道：“如果您實在想要有人送一送我的話，不如就讓龔臣為您代勞吧。”

這樣既全了主人家待客的禮數，同時又不會顯得他這個做晚輩的很不識好歹，面對長輩失了該有的尊敬和分寸。

韓夼的這個提議确實周到，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非常适用于他和龔利當前這種不上不下、不遠不近、卡在了加載過程中的準聯姻結親關系。

對于韓夼這一十分體現情商且很給他做臉面的提議，龔利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因此，盡管龔利心裡清楚韓夼的目的肯定不僅于此，想必是還想借此機會私底下和龔臣說些什麼，但是他還是在稍作思考之後就順水推舟地同意了。

“那好吧，那我就不出去送你了。”龔利如韓夼所願地止住了腳步，轉過頭叮囑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神色漠然地看着他們的龔臣道，“小臣，幫我送你韓夼哥一程。”

龔臣仍舊是一臉漠然，但卻并沒有拒絕龔利的囑咐。

“好。”龔臣坦然地沐浴在龔利暗含警告與訓誡意味的目光下，聞言的當場就“乖順”地點了點頭，對龔利的安排一口應允。

于是，龔臣禮數周到地代龔利送韓夼出了門，兩人并肩穿過龔家别墅的前院，走出别墅外的黑鐵大門，一直走到了韓夼停車的地方。

上車前，韓夼轉過頭來，面上仍舊帶着和方才一樣溫暖和善的微笑：“行了，小臣，不用送了。我這就開車走了。”

“嗯。”龔臣淡淡地應了一聲，一點沒和韓夼客氣，擺明了一副“就是為了完成他爸給他布置的任務、并不是真想送送韓夼”的敷衍樣子，“韓博士，慢走。”

——麻煩早點滾出他的視野。

韓夼看着他面對自己一副愛答不理的糊弄樣子，看上去居然心情變得更好了，原本噙着微笑的嘴角弧度竟又悄無聲息地加深了幾分。

他微微上前一步，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龔臣的肩膀，看着就好像是一位臨行前還不忘細心關照一番自家任性小弟的優秀姐夫一樣，将自己原先計劃塑造的人設盡心盡力地貫徹了個始終。

然而，事實是——

韓夼微微傾身上前，故意壓低了聲音，在龔臣的耳畔輕柔而又緩慢地吐露出惡劣的低語，如同魔鬼悄然降臨、伏在他人的耳畔、低語着說出了他惡毒的詛咒：“龔臣，你赢不了我的。”

“無論施南至之前究竟告訴了你什麼，無論姜盛有着怎樣的身份背景和靠山門路，你都赢不了我的。”

“從前是，現在是，将來也是。”

韓夼此番話音一出，龔臣原本沉靜的眼色驟然間如同突然被失手打翻的墨水，在一瞬間幽幽沉沉地翻湧暈開。

韓夼不僅知道姜盛的特殊背景，而且還知道施南至的存在。

顯而易見，韓夼調查過他。

甚至，韓夼很有可能一直都在暗中監視着他，直到現在。

溫和友善的儒雅外表主動掀起了他僞裝的冰山一角，隐隐約約地顯露出其下幾分冰冷而又險峻的真實面貌。

一種發自本能感應的、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和壓迫感仿佛在此時分突然間憑空出現，無聲而又迅速地在龔臣的上空籠罩下一片厚重的陰霾。

即便龔臣早已為自己終有一日直面韓夼衣冠楚楚下收斂隐藏着的可怕面目做好了心理準備，在此時此刻也難以遏制住自己情緒上下意識呈現的驚異失控。

——不是為韓夼知曉他與施南至還有姜盛曾經有過怎樣的聯系的事情，而是為韓夼這個人此時此刻帶給他的那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毫無疑問，眼前的男人盡管年紀尚輕，但是他從小就顯現出來的驚人天賦和後來精彩輝煌的個人經曆極速且高效地成就了他，使得他成為了一個在各方面都毫不遜色于龔利的業界精英。

曾幾何時，龔臣尚且認為龔利是他認識的人中最表裡不一、深不可測的那個。然而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基于現實改變了他的這一想法。

今天的韓夼，不知為何感覺比以往都更具威懾力和危險性。

龔臣不願在韓夼面前露怯，卻又在一時間沒辦法直面來自韓夼的挑釁，隻好采取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的戰術，站在原地靜靜地注視着韓夼，沉默不語。

“龔臣，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吧，别讓阿梓在另一個世界還忍不住為你擔心。”僞裝絕佳的魔鬼悄然收斂了他稍稍展露的惡毒爪牙，重新披回了他那溫和友善的畫皮，動作輕柔地拍了拍龔臣的肩膀似是安慰，“我走了。你趕緊進去吧，伯父應該在等你。”

語畢，便不再管像是根木頭樁子似的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的龔臣，解鎖車輛後拉開車門坐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