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臨行前,還不忘體貼周到地降下車窗,最後再笑意盈盈地向龔臣做了個最後的告别:“小臣,再見——下次有機會的話,我們再一起喝茶聊天。”
殺人誅心,遊刃有餘。
龔臣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不知輕重了。
在說話噎人的方面,他的道行屬實差韓夼這個年少成名之後就一個人在道上混迹了這麼多年的人精太多。
韓夼的車輛駛離後,龔臣就不疾不徐地步行回了龔家别墅。
“嗯嗯嗯,好。我明白了。再見。”龔臣回到客廳的時候,龔利正坐在沙發主位上和人通話,在他進門後不久剛好結束。
“——龔臣,你給我過來。”龔臣還沒進門之前,正在通話中的龔利就注意到了他回來的動靜,故而一挂了電話,就冷冰冰地開口喚他過來。
這些天龔臣狀态不穩定是真的,龔利又忙又累得頭昏腦脹也是真的。
龔梓的不幸身故給他造成了不少的麻煩,這些天光是收拾之前的爛攤子龔利就已經夠糟心的了,偏偏自家不争氣的親生兒子還給他折騰了這麼一出又一出,龔利心裡自然是極其不滿的。
更别說今天還有韓夼特地登門拜訪,唱的這一出暫且意味不明的戲碼,搞得最近本就忙得焦頭爛額的龔利更加的頭大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龔利現在還願意和韓夼保持友好交往,是因為他仍舊在韓夼身上有利可圖,仍舊打算通過韓夼巴結到他背後更上層的勢力,給他們龔家日後的發展尋到一座非同一般的大靠山。
同理——韓夼如今還願意和龔利有所往來,甚至可以很給面子地一如既往地不計較龔臣在他面前昭然擺出的冰冷臭臉和敷衍态度,也必然是因為龔家對于他來說還有一定可觀的利用價值。
龔利目前還不知道他和龔家之于韓夼而言尚餘的利用價值究竟是什麼,故而他不得不保持極緻謹慎小心的态度,一方面得繼續斟酌考慮如何能夠将自身利益合理最大化,另一方面還得時刻警惕和提前預防己方會因為韓夼的利用而被牽連到于己方不利的局勢中去。
分别來自韓夼和裘粟的兩重提議在他耳邊默默地回旋重疊,龔利心想,他是該和龔臣這個他早就屬意好的龔家未來繼承人好好地談上一談了。
今天正好趁着他那總是容易心軟的老婆不在,家裡就他們父子二人,沒有人可以給龔臣打圓場或是說情,龔利正好可以坐下來和龔臣好好地說道說道,對他這個不争氣的親兒子予以必要的教育和訓誡。
龔臣聽話地走到龔利的跟前坐下,不待龔利開口訓斥,便先發制人地開口道:“爸,你有沒有覺得,韓博士他今天好像有些不對勁?”
不知怎麼的,他總感覺韓夼今天看上去讓人覺得威脅更大了。
——來自他真誠而又本能的直覺反應,與韓夼本人的内外僞裝皆沒有關系。
“你怎麼不說你本來就老是看你韓夼哥不順眼呢?”龔利冷哼了一聲,對于龔臣的這一番說辭不以為然,隻當他是存心想要在他開口訓斥他之前轉移話題。
畢竟根據龔利這個做親爹的對自家親兒子的了解,自打龔臣和韓夼認識以來,他就一直都表現得和韓夼不對付,對韓夼要麼愛答不理的、任性得很,要麼說話總是話裡有話、聽上去陰陽怪氣的。
“就是因為我總是看他不順眼,所以我的直覺才更可怕。”龔臣理直氣壯地認定,莽撞任性、感情用事的話語中不知為何聽上去竟然有幾分意味深長的感覺,“爸,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有時候往往會是你的敵人。’恰恰是因為我不喜歡韓夼,所以我才會對他種種表現中的細微差距都察覺得格外敏感。”
聽了龔臣的這一番話,龔利的眼神閃了閃,似是有所意動。
然而龔利對此卻未置可否,而是猛地話鋒一轉,眼神頗具壓迫感地壓向龔臣:“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當下正逢多事之秋,我們龔家處身于此局中,絕不能坐以待斃。”
“你下來要麼給我回學校繼續讀書,要麼立馬進公司給我幫忙。别再在家裡像是個廢人似的窩着了,也别給我再去外面和這個那個的朋友瞎晃!”
總之,不能再像這陣子一樣這麼頹唐下去,不能對外表現得落人口舌、給他這個做父親的還有龔家抹黑,不能……對這個“家”沒有用。
顯然,韓夼的話龔利是聽進去了。
隻是對于具體應該拿龔臣這個未來繼承人如何,龔利有他自己堅定的、難以被韓夼所動搖的計劃和想法。
然而龔梓到底是去得太突然了,切切實實地打了龔利個措手不及——這麼好一枚棋子就這麼在前期就折了,不僅沒能夠如他所願地“物盡其用”,枉費了他過往投入巨大的精心栽培,還給他捅出了不少新的麻煩簍子,導緻他現在陷入了一個極其尴尬和被動的未知局勢之中。
以緻于——眼下看似尚且能夠應對得遊刃有餘的龔利實則迫切地希望龔臣他能夠“有用”,完美地接替龔梓在他的棋盤布局中的重要位置,盡快為他扳回當前的不利局勢。
龔臣的眼底隐晦地閃過一絲嘲諷與可悲的情緒。
他眉眼微垂,像是在命運的漩渦裡掙紮得精疲力盡、終于認命放任了一般,低沉着聲音答應龔利道:“好——我都聽您的。”
“我會回學校繼續讀書,也會進公司給您幫忙的。”
無需二選一,他可以将這兩者同時進行。
他會像曾經的姐姐一樣,做一個對于龔利乃至于整個龔家而言都極其“重要且有用”的人。
“爸,您是對的,是我醒悟得太晚了。”龔臣輕聲歎息道,眼眸幽深,“唯有擁有充分的權勢,方才能夠充分地把握住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龔利聞言,眼色不由得暗了暗,同樣入夜了似的漸趨幽深,聲音冷沉地告誡:“你現在明白這個,也不算太晚——龔臣,好好幹,别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