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地方有名字嗎?”她問,“誕生在古戰場附近的造物區域,和正常的空間有什麼不同嗎?”
“……我并不知道那個地方真正的名字。”希爾眼神微微閃爍,她轉頭看向停留在小路左側高聳的針葉松上的渡鴉,這讓她在說話時錯開了安塔利亞的目光,“至于有什麼不同……那裡沒有白晝,隻有無盡的黑夜。”
“日輪與圓月同時高懸在夜空,你所能見到的星辰同列其間,與其說是天空,不如說它的創造者,在那裡固執地留下了亘古不變的星圖。”
但星辰同樣在行走,那裡所能見隻是某個時代的人擡頭望見的星軌。
“聽起來,它的創造者是占星師。”安塔利亞伸了個懶腰,枝頭的渡鴉飛了下來,盤旋在她們頭頂,她從戒指裡翻找出了萊娜送來的小魚幹,試圖吸引它落到自己手上。但剛一擡手,那隻狡猾的家夥飛快地重新溜進了密林。
少女隻能悻悻作罷,接着剛才的話題說:“那你為什麼會進入那個區域呢?”
不知不覺間,她從某個時刻起丢掉了對希爾的敬稱。
祭司并沒有先回答她的問題,眼前的空氣像是空白的畫布,希爾以指尖作筆,輕盈地落下兩個魔文,幾乎在魔力流淌的刹那,遁入樹林的渡鴉折返而歸。她越過安塔利亞,往前走了兩步,讓渡鴉落上自己的手臂。
鳥獸的爪牙深深嵌入法袍的衣料,看得人不禁想皺眉勸阻。但希爾仍舊面不改色,她架着渡鴉,又放任同樣被吸引來的小獸跳上自己肩膀,“咒文可以安撫生靈的精神。”她下颌微微擡起,示意學生走近自己,“你現在可以喂它了。”
渡鴉不滿地嘶鳴,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它沒有再離開。反倒是跳上法師肩頭的小獸,在少女逐漸靠近後炸起了後背的絨毛。
我有這麼可怕嗎?安塔利亞納悶地想,她轉頭又看了看渡鴉防備的眼神,最終還是在距離希爾五步之外停下了腳步。
“算了。”她笑了笑,歎息着說,“它們好像不喜歡,還是不要用人類的咒術輕易剝奪這些小家夥的自由啦。”
“讓我們回到之前的話題吧,希爾老師。”鳥獸重新遁入密林,安塔利亞垂頭觀察了一下,确定希爾手上并沒有因為爪牙的嵌入而受傷後才繼續說,“你進入那裡,和你的老師有關嗎?”
希爾撫平袖口褶皺的動作略微停頓,她随後點頭,說:“嗯。那個區域的魔力濃度遠超現今人類活動的任何區域,或許因為長時間的封閉,在過去被灌注入其中的魔力擁有不會斷流的源頭。”
“而關于教導我使用魔法的老師,”第一聲晚鐘已經奏響,她加快了腳步,“她留下了類似的黑水晶影像,将具體的術式構建與魔文使用記錄在了上面,讓我自行觀看。”
“……所以,”安塔利亞的表情變得有點微妙,她飛快地想通了什麼,試探着問,“你用這種方式教我劍術,是在模仿她的教學方式?”
希爾毫不猶豫地點頭,坦誠地說:“你可以這麼理解。即使不魔法這種方式,我也的确沒辦法教你魔劍士所需的劍術。”
這倒是實話。安塔利亞低頭踢開了面前的積雪,含糊地應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然後呢?你在那個地方待了多久?”
“不記得了。”高塔已經近在眼前,西塔山的山巅可以眺望整座普維斯王城,甚至更遠處,東方安魂高地的山脈輪廓也在雲霧中若隐若現。祭司灰綠的眸子也像是落下了薄薄的雪,她藏在法袍下的手指不自覺地曲起。
幾分鐘後,空靈的聲音才接續上了前半句的歎息。
“被創造出的空間擁有自己的法則,沒有白晝,那裡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她說,“唯一能度量時間的,或許隻有魔力的不斷累積。”
荒野已經成為禁區,而深藏其中的古戰場更是無人踏足。
法塔的大門伴随着耳畔重新奏響的風聲打開。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希爾側過身,看見安塔利亞仍舊駐足于門前時有些詫異,“怎麼了?”
少女清澈的藍眼睛裡盛滿了她看不懂的情緒。
“你在滿布黑夜的空間裡生存,直到那片區域的大門重新被打開?”安塔利亞的聲音似乎帶着點顫抖。
“嗯。”希爾對此不以為意,“五分鐘後,我需要照例檢查防線,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明天公爵的衛隊會來接你返回弗都斯,關于你的魔晶,暫時還不需要着急。”
她一邊說着,一邊重新轉身向高塔深處走去,但很快,身後的呼喚重新阻止了她前進的步伐。
“老師!”
伴随而至的是衣袖上的拉扯。
希爾愣了一下,她低頭看了看攥緊自己袖口的手,又看了看自己面前低垂着眸子的學生。
“怎麼了?”她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大雪結束後,窗外是西塔山迎來的第一個夕陽。
“……沒什麼。”安塔利亞深呼吸了幾下,慢慢松開了攥住對方袍子的手。她在剛剛的某個瞬間好像通過簡潔而平靜的話語看見了屬于過去的圖景,漫長的黑暗幾乎瞬間攫住了她的心髒,讓她下意識做出了動作。
那些情緒還沒完全褪去,她匆忙地别過頭,試圖掩蓋自己的異樣。但最終,少女看着窗外的夕陽,對自己的老師說出了一個小小的請求。
“我好像還沒有看過西塔山的日出,明天會有嗎?”她微笑起來,“如果有……”
“那老師替我看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