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的高塔并非全部遠離人煙,她們的研究需要大量的魔法材料支撐,這讓其中一部分魔導師将自己法塔的選址定在了城市中心。伊瓦林無疑是其中之一,相比她那位西塔山上的祭司朋友,她甯願自己每天醒來聽見的是集市的喧鬧。
作為大陸最大的城市之一,普維斯的道路四通八達,這讓故友的到訪變得輕易且從容。
今天沒有魔文課,學校日常的事務都可以丢給德雷克去做,這讓弗都斯的校長可以理直氣壯地享受難得的假期。她在正午時分才披着睡袍從柔軟的大床上爬起來,女管家已經為會客廳的客人換上了第三壺花茶,主人家卻仍舊顯得從容不迫。
“早上好,我的大冒險家。”法師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她睡眼惺忪地挂在了溫莎椅的靠背上,懶散地和斜對面的棕發女人打招呼,“很高興看到你還活着,我以為你要晚上才能抵達普維斯……唔,看來佛格羅在船隻上附加加速法陣的研究有了不小的進展?”
這副模樣大概會讓學院的學生們大吃一驚,但到訪的人顯然早已經習慣了法師披在優雅的外皮下的真面目。
“早上好。”女人放下了盛滿花茶的杯子,微笑着伸出手幫她提起了肩側滑落的睡袍吊帶,“關于佛格羅的船隻研究,我想我在信中已經有所說明。伊瓦林,看來弗都斯的教學與管理讓你很焦頭爛額。”
話語裡好像包含了隐隐的不滿,但女人擁有一雙溫柔多情的眼睛,隐含的責備也變成了若有似無的調侃。
像是幼貓輕輕撓過人掌心的爪子。
女仆和管家在伊瓦林走進會客廳的時候就自覺地退了出去,盡管在成為魔導師後,周圍的魔法領域就足夠驅趕寒風,伊瓦林還是習慣讓人把法塔的壁爐燒得暖融融的。
她晃了晃腦袋,一邊繞過椅子一邊佯裝苦惱地抱怨:“是呀,所以薇薇安娜小姐,你要來幫幫我麼?”
言語的餘音還沒完全散去,法師的手臂已經環上了女人的脖子,她十分熟稔地坐上女人的大腿,指尖捉住對方的耳朵輕輕揉了兩下。
一對毛茸茸的尖耳朵咻地在頭頂彈了出來,薇薇安娜無奈地拉下了蹂躏自己耳朵的手,讨饒地說:“饒了我吧伊瓦林,你要讓你的學生們知道,給她們上課的是聖戰中早該被驅逐的獸人嗎?議會為弗都斯設定的準則已經夠讓德雷克先生頭痛了,你還是不要再給他增加工作量啦。”
低垂的眸子中央,野獸般的針狀豎瞳已經浮現了出來,在她說話的時候,幽幽的綠光已經覆蓋了整個瞳仁。
“除了月圓夜,你可不會主動露出這個模樣。”伊瓦林伸手去碰了碰灰色尖耳頂端的絨毛,在看到明顯的抖動後滿意地笑了,“真的不考慮一下?弗都斯可以為你開出足夠的酬勞,還是說……你甯可接受凱達加蘭的委托,留在納圖拉城為他們提供空間魔導的數據,也不願意接受‘老朋友’的聘任嗎?”
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份聘書是以這種形式寫就的。狼人小姐沒忍住眼中露出一抹戲谑的笑意。也沒有哪位老朋友會在久别重逢後就做出這樣的舉動。
“如果凱達加蘭的數據足夠準确,獵魔團就能進入到更深的荒野,那意味着我們可以更接近獸潮的源頭。”她低下頭,還是微笑着拒絕了這份好意,“你知道的伊瓦林,我還是更喜歡自由的生活。給小鬼們當老師,這種事大概再過二十年吧。”
獸人的生命比人類更加漫長,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在這片大地流浪。伊瓦林早在更早以前就聽過這套說辭,她恹恹地打了個哈欠,慵懶地問:“哦?這麼看來,安道爾宣稱的有關魔獸襲擊的事件在增加的消息,和你的經曆有出入。”
薇薇安娜安撫性地拿耳朵蹭了蹭她的手,解釋道:“如果站在防線的角度考慮,大公的說辭能說得通,而且我聽說普維斯發現了黑巫師的蹤迹,這足以證明他們的擔憂有道理。獸潮已經平靜了整整13年,伊瓦林,科道恩法師為我們争取的時間還剩下多久呢?”
“這種問題,你應該去問希爾。”伊瓦林從她腿上跳了下來,“薇薇安娜,普維斯能眺望到的,隻有人類防線的背脊。我所能做的……也隻有教會我的學生如何在保有崇高的信仰之餘,盡可能讓自己從巨獸的爪牙下活下來。”
魔導師很強大,但在災難面前,他們同樣無能為力。
“好吧,那讓我們聊點别的。”薇薇安娜順從了她的意思,不再對這個話題做深入探讨,“白銀祭司……你在信上說,她給了你一份需要我幫忙的委托,是什麼?”
如果不是她提起,伊瓦林都快忘了被自己丢在儲物戒指深處的煉金材料。法師裹緊睡袍嘟囔了幾聲,匆忙走回自己的卧室,她翻找了好一陣才從亂糟糟的衣服堆裡找到了最底下的戒指。
“一份煉金委托。”她把存放着材料的戒指丢向站在門口的狼人,“她請你打造一把銀劍,報酬是等量的水系元素石和一組魔文。”
“真是豐厚的報酬。”很少有人知道,作為荒野向導出身的遊俠同時也是出色的煉金大師。薇薇安娜仔細檢查過戒指後露出意外的神色,“格爾登藥劑,燈芯草,特質的秘銀……都是絕佳的火焰附着材料。維洛迪斯閣下委托我鑄造的這把劍真正的主人,不會姓恩德羅加吧?”
“回答正确,可惜沒有獎勵。”伊瓦林指尖在她領口打着轉,附帶着漫不經心的解釋,“我猜你不會拒絕,畢竟艾薇恩未來的元素進階需要這些元素石,你作為她的老師,既然已經沒有盡職做好教學任務,難道不應該給她應有的補償麼狼人小姐?”
白銀祭司的酬勞全部來自王室的私庫供給,這種酬金,當然是不賺白不賺。薇薇安娜把戒指收進了風衣内側的口袋裡,算作正式接下了這份委托。
“她有說明什麼時候需要拿到成品嗎?”
“四年後。”伊瓦林說。
“在那個孩子正式作為獵魔團的一員進入荒野的時候。”
冬季午後難得的陽光挂在光秃秃的白桦樹梢。
這是普維斯一天中最溫暖的時候,零星的日光把覆蓋的積雪曬得微微融化,細小的水流淅瀝瀝地乘着屋檐的軌迹落成地面上一個個淺淺的水窪。靴底在前進時踩過水面,把露天訓練場的地面都踩得髒兮兮的。
負責一年級魔咒課教學的羅格教授是位微胖的女士,她在過往三十年的教學工作中一直獲得着學生的一緻好評,這得益于她一以貫之的好脾氣。
比如此刻,電光墜下時的震蕩把枯枝上的積雪震落,帶着冰冷水滴的雪團啪唧一聲不偏不倚地掉到了她頭頂,但女人隻是笑眯眯地揮動手裡的魔杖為自己施加了一個清潔咒,就這麼輕松地把這個意外揭了過去。
“很不錯的破壞力。”她拍拍手,對站在練習人偶前的男孩說,“盡管比格瑞缇小姐的電弧擴散距離略顯遜色,但我必須說,很不錯,格瑞缇先生。保持下去,我想你會在學年末的考試裡拿到讓你滿意的評級的。”
随着跨年夜的臨近,這一年的教學也逐漸步入尾聲。今天的這堂魔咒課更像是年末測試的預演,羅格教授會根據魔劍士們運用魔咒給人偶造成的破壞程度,在測試到來前給出自己的評價與建議。
得到誇獎的男孩驕傲地揚起了下巴,雖然他在開學後就因為那場挑釁吃了整整一個月的禁閉懲罰,但很顯然,弗都斯的懲戒無損他的傲慢。他在表達感謝時,目光投向的依舊是不久前才剛剛回到學院的“宿敵”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