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
他那時閉着眼,雖然覺得箭的力道很奇怪……卻也想不了那麼許多。
畢竟他從前也沒被箭如此射過。
不過,聽她這麼說,心情的确一下好了許多。
“謝謝。”玄商君将地上的圖收攏,轉頭朝娘子一笑。
要使用武器的前提,就是要和武器融為一體。
她這香一燃,倒是同時完成了兩件事。
“幹嘛……”見人并不打算追究,夜昙的表情卻又變得讪讪,“突然這麼正經嘛……”她還怪不好意思的。
“說這種話……還不如一直都不好,那還可愛些……”
“啊?”
夜昙難得臉紅,看着她的神君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老臉一紅。
“咳咳……”少典有琴以袖掩面,試圖轉移話題,“昙兒,你昨夜調的那香……誰教你的啊?”
“是姐姐告訴我的配方。之前那個西域老和尚告訴我們的那個催眠術,不也差不多嘛……回天之後我就和姐姐聊過這個事情,姐姐就說,香可安神,也可解憂;可慰風塵,可控人心……沒想到姐姐真的能研制出這種香來,不愧是我姐姐!”夜昙說着說着,就開始拍手,重點也完全歪了。
“那昙兒……那個夢,你是全都記得嗎?”好在神君及時拉回了重點。
夜昙這一覺,睡得可是有夠長的,到夕陽西下了才悠悠轉醒。
等待娘子醒來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回憶夢中所見之情境。
“當然!”夜昙一臉驕傲。
“就沒有什麼能難倒本公主的!”說着,她便轉着眼珠子開始回憶夢中之所見所感。
“說起來……你果然還是很喜歡編話本的對吧?”
連做夢都不忘記看奇奇怪怪的故事。
“志異之事,本就新奇,你不也是這麼覺得,所以才會去看那書嗎?”
不過……
少典有琴又想到了他的夔牛。
夔能和之,以平天下,若夔者一而足矣。
“哎……”也不知道它有沒有投到一個好胎,改天他得托閻王好好查查。
它也算是為了他們兩個的幸福鞠躬盡瘁了。
“幹嘛歎氣?”夜昙有些奇怪。
他們找武器的事情明明進行得很順利來的。
“難不成是因為我要殺你?你還生我的氣呢?”她隻能想到這個。
“但那也是有原因的呀!你可不能怪我喔!”
“……”神君擡頭看了看夜昙,又低下頭。
一臉欲言又止。
“???”夜昙還在等少典有琴的下文。
“怎麼了嘛?”
“既然你說那是冤枉了我……那要不……”神君有些期待地看向夜昙,“你補償我點什麼?”
“好啊,那你要什麼?”這次夜昙這次答應得那叫一個爽快。
“我……”其實好像也沒有什麼好要的。
他想要的,都得到了。
“要不就……親一下?”
“就這麼簡單啊?”他這想象力還是那麼弱,“你可想好了哦?過時不候!”
“等一下!”少典有琴擡頭,“待我再想想……想想。”
這機會可是很難得,自己必須得深思熟慮!
“對了,我想到了!”
神君有些興奮地看向夜昙。
“我想……知道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這個不行!”夜昙比着雙手做了個“×”的動作,“你換一個吧?”
“啊?可我就是想要知道這個!”神君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好奇心旺盛。
“要不……玩一下‘你有我無’?”
其實他隻要改一下措辭就能穩赢吧?
“玩就玩!”夜昙開始撸袖子,“怕你啊!”
這可是她發明的遊戲,怎麼可能會輸!
“昙兒?”幾輪玩下來,玄商君嘴角的笑意都快要壓不住了。
“昙兒到你了。”
“哎呀不要了!”夜昙嘟嘴。
都已經玩多久了啊?口水都要說幹了!
能不能放過她啊!
“我一定要赢!”盡管輸了那麼多局,但他完全不想放棄。
“我就是要知道後面發生的事!”
“幼稚!”不過……看在他這赤子之心的份上,她今日就舍命陪君子吧?
“來就來!”
“我赢了!”
“哼!少得意!還不是我讓着你!”夜昙嘴硬道。
“昙兒,你之後到底又遇到了什麼?”他當真是好奇得緊,故而才一直追問。
他們這一夢的經曆也算是志怪傳奇了,他打算寫進《有情俠影錄》的最新卷。
“嗯……”夜昙轉轉眼珠,“其實……後來我就嫁給你弟弟,然後生了很多孩子,然後便——順利複仇!”
“你說什麼!!!”神君的聲音瞬間放大,呼吸卻是一滞。
這……就是終局嗎?
雖然所有的犧牲,都是為了她的安全。
可這樣的結尾……卻又好像悶箭,打在他心裡。
“怎麼了,你不相信嗎?”夜昙有點不爽,“告訴你啊!憑着本公主的姿色,配你那個便宜弟弟真是委屈了。後來你弟就坐上了皇位,我找了個合适的時機把他給幹掉了,又扶植了我的大兒子上位”,夜昙編得很溜,“待時機成熟後,我就把兒子廢了,自己當了皇帝……”
說着說着,她便停下來了。
“怎麼了?你……在吃醋嗎?”夜昙将臉湊上去。
她自然是……故意給夫君送醋喝的。
“……”
他能不吃醋嘛!
“那……”神君想了想,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你的兒子……他……像你麼?”上次在噬心陣裡,他們甚至都沒機會看看那個孩子。
“當然咯,我兒子不像我,難道像你嘛~”夜昙說謊話都不用過腦子。
“……夠了,我不想聽了。”什麼為别人生孩子!
想想就覺得生氣!
“好了啦~~”見勢不妙,夜昙自然見好就收,開始哄人,“剛才都是騙你的,我按着你的安排離開了皇宮。”
“從此過着很幸福的生活”,夜昙攤了攤手,“就是這樣。”
“真的?你真的沒有幹危險的事?”他怎麼這麼不信呢!
“當然了!你廢話好多啊!”夜昙忍不住嘟嘴。
“夢裡那會兒你為什麼都不說?現在偏又像沒有情似的,說個不停了。”她早忘了才剛說過“巴不得人不說話”。
“我那會兒不是不會說話嘛……”神君有些委屈。
“不會說話……真應該把你嘴巴鋸了!”夜昙開始哼哼。
“啊?不用這麼狠吧?”
“不過……”夜昙突發奇想,站起來,開始搖晃夫君的肩膀。
“要是你不愛我,你會怎麼做呢?去跟你爹告發我嗎?”
“我會把你送出皇宮,讓你永遠不要回來。”
“那要是被你父帝發覺了,你怎麼辦?”
“我……願以我身,抵你命。”本就是他們做錯了,自己也根本無心皇位。
“……”夜昙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身為娘子,她該怨他不惜己命的。
可想想又覺得……他是不是其實還是沒把她摘出來,所以才會想都不想,就這麼說出口了。
“其實……”見夜昙的表情有些僵硬,神君也跟着忐忑起來。
“……父帝不一定會殺我的。”
……為什麼每一次都要做這麼傻的選擇呢?
夜昙定定地看了人一會兒,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子好奇來。
“……那你說,要是你沒有肩負補歸墟的使命,會是什麼樣的人?”
“……嗯?怎麼突然問這個啊……”神君垂眸想了想,“大概……是聞人那樣?”在天界他什麼也不缺,不用割欲修身的話,可能就是鑽研一下琴棋書畫吧?
“……喔。”
“不過我隻會愛你一個!”
深怕自家娘子誤會什麼,神君趕緊賭咒發誓。
“我覺得應該……”夜昙抱着人的手緊了緊。
還是大傻瓜。
就和青葵那個呆瓜一樣。
“應該怎麼樣?”神君心裡盤算着,把娘子的期望都記下來,之後也好努力不是?
“你就和那地主家的傻兒子差不離啦!”
“……你怎麼又損我!”
“幹嘛呀?我又沒說錯!不過還好~”夜昙拍拍胸脯。
“好什麼?”
“好在你也生不了兒子,不然真就……成一窩傻子了。”
“……”感覺底線有被冒犯到!
他那哪裡是生不了?
而且……
“看我作甚?”
……看來她是不打算承擔責任了。
“你盡可以試試!”神君的語氣裡多少帶點咬牙切齒。
“什麼?”夜昙有點懵。
“生兒子。”
龍吟細細送幽香。
好夢正初長。
“如何?”神君摸摸自家娘子白玉似的脊背。
“娘子現在可是還覺得……夫君我不行嗎?”
“呀!癢!”夜昙說是這麼說,人卻往他那拱了拱。
“行!很行!那人家信了嘛~”
“好了,不鬧了。”
“誰在鬧!”夜昙忍不住去拍少典有琴正在捏訣的手,“明明就是你在用法術!哼!”
“我不是怕……”他怕的東西實在太多。
“你不喜歡嘛。”
“你不是很喜歡孩子嗎?”
“我?我其實……并沒有……”
神君話還沒說完,便被夜昙打斷,“月窩村那會兒,我瞧你盯那幾個小孩盯得眼睛都直了,還說不喜歡?”
在辣目最孤獨的時刻,他最想要的……居然是孩子的友誼。
“而且你是不是還有偷偷給進寶立牌位?”
“……”被抓包的神君有些無言以對。
自己看月窩村那些孩子玩耍,是因為,他們的心是最純淨的。
也是最不會對辣目有太多偏見的人群。
“其實,我們……”好半天,他才聽到自己的聲音重新響起。
“若真的到了那時候,也可以領養一個啊?”
“可是……”夜昙咬咬唇,“我想要一個像你的……”
她可不是喜歡孩子本身。
“啊?可我希望孩子能更像你一些欸……”
若是當真領養,他還是想先養個小姑娘。
“……算了!”完全談不攏!
夜昙氣得翻了個身。
“……昙兒?”
“睡覺!”
————————
就在少典有琴與夜昙出發去找第二件武器時,他們的馬車行進到了一個村落。
卻突然被圍住。
“怎麼了啊?”夜昙有點不耐煩地掀開車簾。
她倒是要看看又是誰要來太歲頭上動土!
“土匪啊?”夜昙看向車前的少典有琴,和他進行着目光交流。
帶頭之人是個不怎麼高的胖子。
很符合他們對于土匪的經典想象。
看到夜昙探出腦袋,好幾個土匪在她面前吹起了口哨。
“……”神君皺起了眉頭。
“夫君,咱們也坐了一天馬車了,那不如就起來活動活動身體吧?”夜昙沖自家夫君眨眨眼。
後者很是默契地點了點頭。
于是這夜,某對夫妻在某個不知名的村落前教訓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匪。
最終打得土匪們抱頭鼠竄。
“為什麼要放了他們啊?”
夜昙收回了美人刺,很是不解。
“他們是壞蛋!是強盜啊!”
“昙兒,我們剛來此地,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神君試圖給自家娘子順毛。
“還要什麼前因後果!”夜昙憤憤然,“他們都公然搶劫了欸!能是什麼好人?”
她有琴就是太天真,居然還覺得可能會錯殺無辜。
“昙兒,如果,我是說如果……”
“這些人是因為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不得不落草為寇的話……”
那倒是罪不至死。
“我倒是不這麼覺得……他們肯定是壞人!”
夜昙噘嘴,相當堅定。
她堅信自己的直覺是沒有錯的!
夜昙一邊生氣,一邊向着土匪棄下的馬那邊走。
然後她開始各種摸包袱。
那群土匪也算是倒了大黴,沒有搶到人,反倒是連自己都被搶了。
“欸?”
夜昙突然摸到了一個散發着溫熱氣息的麻袋,便順手解開了上面的麻繩。
“哇啊——”她被驚得往後跳了一大步。
“怎麼了沒事吧?”神君趕過來。
“……有琴,你不是說他們可能不是壞人嗎,那我們就問問這個女孩子啊!”夜昙指着自己從麻袋裡扒拉出來的一蓬頭垢面的女子。
一看就是被人擄到這裡來的無辜村民。
“你們……”麻袋裡的姑娘名叫春花,見到衣衫鮮亮的二人,卻根本沒有害怕的樣子。
她很熟練地從麻袋裡爬出來。
這看上去……
夜昙皺皺眉。
就好像被綁得很習慣了似的。
“姑娘,你可還好?我們……”玄商君一向是問一答十的。
“我們就是……路過,路過!”夜昙一把摁住他手臂,語焉不詳。
“倒是你,怎麼會在麻袋裡啊?”
“我是被土匪綁了……”
看吧!
夜昙一臉“我就說吧”的表情。
……
神君默然。
“那個……我叫春花”,姑娘拍了拍自己裙上污泥,繼而激起一陣飛灰。
她不好意思地朝夜昙二人笑笑,“多謝姑娘、公子搭救,二位……若是過路,那要不要來我家住幾晚?”
春花也不認生,很熱情地邀請他們去自己家裡。
“……這……”夜昙也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盛情。
複又開始跟夫君使眼色。
怎麼辦?去不去?
這個……
神君也沒太多想法,但他原本是想住客棧的。
“雖然……雖然我家挺簡陋的……”
春花看了看夜昙和少典有琴身上的衣服,突然又猶豫了起來。
這兩位一看就是貴人,自己貿然請他們去家裡會不會不太好呢?
“不過,這帶……一直不太平。”
“哎呀沒事,我們剛好想要找個地方過夜呢!”夜昙拉了拉自家夫君衣袖,示意他别再犯潔癖了,“那就謝謝你了~”
少女的自尊心這種東西,她當然懂。
而且,這個春花也是好心,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考慮。
于是,神君和夜昙二人便投宿在了這名叫春花的少女家中。
正如夜昙所料的那樣,春花的家裡很是破舊。
看着那狹小的房間,神君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地放下包袱開始整理一應用具。
雖然家徒四壁,但房間卻意外整潔,看得出來,這裡的人有在很認真地生活。
隔壁還不時地傳來孩子們的笑鬧聲。
他們剛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住在這裡的是一群孩子,而那個叫春花的少女,好像是這裡年紀最大的。
據春花所言,她一直負責照顧這群弟弟妹妹。
說是弟妹,卻也不是親生的。
大家都是幼年失怙的可憐人,抱團取暖罷了。
神君拉了拉還在聽小孩牆角的夜昙。
“幹嘛!”後者很不滿,一下把少典有琴的手打掉。
“早點睡吧?”神君滿臉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手。
聽小孩壁角這種事……就算是小沒也會覺得……太過了!
況且他們明天還要出發去找盤古幡呢!
————————
翌日,夜昙與少典有琴便出門去尋訪第二件寶物——盤古幡的下落。
傳說,盤古幡不可輕易祭出,因其擁有撕裂鴻蒙混沌之威,粉碎諸天時空之力,演繹造化無極之道……
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哎,春花,你也要出去嗎?”正當夜昙摸下巴思考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人影,便沖着人打了個招呼。
“不是說外面不太平嗎?”
“姐姐……我是去工作啦。”春花有些羞赧地沖夜昙笑。
笑得名副其實,燦爛得同朵鮮花一般。
“工作?”夜昙的笑容僵了一瞬。
這村落被牽連到戰争之中,房屋零落毀損。村子裡的男人不是落草為寇,就是逃荒了。
還有什麼工作是适合十三四歲小姑娘的?
“是的”,春花沖着夜昙乖巧點頭,“我們這裡老打仗,村裡的孩子們都需要照顧,我得去掙錢。等掙到了錢以後,我希望能夠擁有一塊田地,這樣大家的生活才會有依靠。”
那時候,母親不管有多難,都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結果……她就死了。
死得悄無聲息,還丢下了一群孩子。
這不隻是他們一家一戶的遭遇。所以,她盡可能地把村裡的孩子都聚集在一起。
但……
要活下去,就需要錢,否則不過是将自家的家變成一座巨大的墳場罷了。
所以……能怎麼辦?
隻有她一個人在工作。
隻有她一個人能工作。
還好她是個女孩子,還能有工作。
這份工作對她而言,是非常高貴的。
春花想起那日,她所求的老嬷嬷那張……模糊不清的臉。
“你做不做?你不做,還有許多人等着呢!”
“我做。”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異常的平靜,卻也異常的笃定。
“姐姐,時間快到了,我要去工作啦!”若是去晚了,很可能要挨打的。
“姐姐再見!”春花沖着夜昙擺了擺手,抱着個小包裹便跳下了台階。
雀躍得如同一隻脫籠的小鳥。
“好”,夜昙也朝着春花擺擺手。
看着那小小的背影遠去,她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
“昙兒,我們也走吧?”神君走了幾步,見人沒跟上,又折返回來。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有琴,你覺得……春花她是做什麼工作的?”
“這……可能是侍女之類的吧?”神君檢索了一下小沒幹過的那三百六十行,如是答道。
不然怎麼會是這種時間出去外面呢?
“昙兒,你是不是擔心她家裡的事情?”少典有琴自然知道夜昙的心思,“我們走的時候多給她留些錢,權當借宿的費用,這樣她也不用每天出去做工了。”
“好啊。”夜昙點點頭。
自家夫君果然是……什麼都不懂啊……
“那我們趕緊走吧?”
“好。”神君牽上了夜昙的手,準備出發挖寶……不是,尋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