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氣到真情實感地投入劇本了。
“……你說什麼?”少典有琴的神色變了,“追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與我說清楚!”
她一會兒說什麼半路夫妻,一會又說是糟糠之妻,語焉不詳,前後矛盾,疑點頗多。
“其實……夫君你猜的沒錯,妾身……本出身青樓。”夜昙抱着手肘,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方才那眼神是在說什麼——她當然一清二楚!
“一次,夫君你來逛窯子時,我見你豐神俊逸,便有意于你……你還有個大老婆……嘿嘿~”
“……”她到底為什麼要笑得這麼詭異啊?
不過……出身青樓,也不是她的過錯。
“不過我見你臉好,便心甘情願給你做小老婆~”
“……”大老婆,小老婆……
神君忍不住捂住額頭。
為什麼他會無緣無故有這麼多老婆?!
“誰料你府中的大夫人太兇……她總是虐待我……你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夜昙開始控訴。
“我呢,我也不是好欺負的!我就每天在她吃的菜裡投一點點小毒”,夜昙朝人比了比個“一丢丢”的手勢,“就等着她早日嗝屁~”
“你!”神君氣結,拂了拂袖子。
他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不過呢……”望着少典有琴那驚疑不定,又十分惱火的神情,夜昙卻是越說越起勁,“好在終究是夫君心疼人家,總是來寵幸人家~”說着,她又上前幾步,想去拉自家夫君袖子。
卻被人躲過。
“……”
自己居然還是個寵妾滅妻的!?
神君更震驚了。
人都在微微顫抖。
“……之後有一日,奴家便對夫君說,有我沒她!”
“最後咱們就把她宰了,雙~宿雙飛,做了一對亡命鴛鴦~”
夜昙恨恨的,做出一個“手起刀落”的動作。
“喔對,還有她的孩子也是!”
“……”她竟如此狠毒!
“現在你知道我為何不讓你去官府了吧?”
“……”少典有琴定定地看了夜昙一會兒。
官府……他是一定要去的。
“姑娘,你有錢嗎?”
“我……你問這個幹嘛?”夜昙不解。
“這個給你吧。”神君摸遍身上,就隻摸出半塊玉佩。
當然了,現在他已經忘記如何開乾坤袋了。
“你為何要給我這個啊?”夜昙接過玄珀,看了會。
“我……是我慫恿你殺人的欸!你腦子真的壞掉了啊?”她踮起腳,摸摸人額頭。
這也沒發燒啊。
“可是……最終做了那事的人……是我。”
就該他來承擔這責任。
他不要再做一個壞人。
隻是……她的生活起居也需要人照顧。
“放心,我不會供出你的,你且去罷。”
“我不要!”夜昙哪裡肯依。
“不走!”
“我還等着你扶正我呢!沒想到等來的居然是和離書!”
“天理何在呦!哎呦!”
夜昙擦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珠,作西子捧心狀。
“我的心好痛,好痛啊!”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神君不去理她了,兀自埋頭開始寫和離書。
……好像有哪裡不對。
他都不記得他們倆的名字!
“那個,姑娘……娘子,敢問你我的名姓是?”
他也知道,有求于人,必須要說些好話,便放軟了語氣。
夜昙走過去,直接把他手中之筆抽走了。
“名字都不知道還想和離呢你!”
“傻瓜~”
哎呦,這傻瓜離了她可怎麼辦呦~~
“你……娘子啊……”少典有琴隻能放軟聲音。
“還請娘子先告訴我,你,還有我,到底叫什麼名字?”
“就不告訴你~略~”夜昙沖人做鬼臉,“你多喊人家幾聲娘子不成嗎?”
“……你!把筆還我!”
“不還!”
夜昙蹦跶了一會,終還是憋不住,“好了停——我就是你家娘子呀!”
“你說什麼?!”
“我說方才我都是騙你的!”
對面的夜昙理直氣壯地叉腰。
“你……”雖然他的确希望如她所言。
可她滿口都是謊話,十分無信,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她所言了。
可是……
“不信我給你看婚書!”夜昙忽然想起來這輩子他們倆還是有婚書的。
之前就被她有琴好好珍藏着。
“你幹嘛!”少典有琴被夜昙摸得退後幾步。
“哎呀!我那婚書在你的乾坤袋裡呀!”
“看吧,白紙黑字!”夜昙将紙怼到人面前。
“看看看——瞧仔細了!”
“……”少典有琴凝眸細看。
簽章畫押俱在,看樣子的确不像是假的。
“行了吧夫君?”夜昙将紙裝回懷中,拍拍胸脯,又揉揉眼睛,“哎呀我都好困了!不如我們明日再說?”她上手抱人後腰,試圖将人扯回床上躺下來。
“你别碰我!”後者還在抗議,“而且……我還沒有恢複記憶,同床共枕……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我可是你娘子!”夜昙理直氣壯地緊緊箍着人勁瘦窄腰,“碰你哪裡都是天經地義的!任你告到天邊都沒用!”
“等……”
“給我老實點!”夜昙手腳并用地壓在自家夫君身上。
本來呢,她是想要趕緊用那香給她有琴醒醒神的,卻又覺得……
她有琴的反應很是有趣。
當年在沉淵,他倆是苦大仇深的,現在麼……
她居然還有些舍不得他恢複了。
“……”身上扒着一團軟綿綿的,神君都不知道要從哪裡下手扒拉。
隻能認命地閉眼睡覺了。
————————
翌日。
客店院落中,夜昙擺開了一排石頭桌子和椅子。
因了夫君乃是大少爺,生活情趣自是必不可少。
布置好了一切,夜昙便繼續開始逗人。
“夫君~你坐~”
“……”神君隻能依着她坐下,卻仍舊不知說什麼好。
昨夜,此女之言颠三倒四,翻來覆去,難辨真假。
但他要得到信息,卻隻能與她周旋。
“夫君可是還在氣我昨夜與你說的玩笑之語?”夜昙向來無所謂氣氛是否尴尬的,“其實我那也不全是謊話!咱們本來就是曆經千辛萬苦才在一起的嘛~”
“……千辛萬苦?”
“其實……你是要娶……那個家族指定的……大老婆。”夜昙遞了杯清茶過去,自己也開始喝茶潤嗓子,準備大話一場。
“因為我是你那個大老婆的親妹妹,又向來招人疼~”她大喇喇地颠倒着黑白,“然後你一不小心就看上了我,就不願意娶我姐姐了,就帶着我私奔了。”夜昙邊說還邊頻頻點頭,“嗯,就是這樣!”她這會兒每一句都是實打實的大實話!
“我……”
“你那什麼表情?”夜昙瞅着自家夫君逐漸柔和下來的臉色,開始摸下巴。
“難不成……你很失望?”
夜昙一拍雙手。
“喔我懂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不是夫妻會更好?”
“這麼多年天經地義的床第之歡,突然變成了千夫所指的通奸……”
“想想的确挺刺激的欸~”
“沒想到你居然……”夜昙的目光開始變得極為玩味。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是啊!!!”他隻是在推敲她這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怎麼就能瞬間給自己安上這麼多的心思!
“那你相信我說的嗎?”
“我……”
“你還是不信我嗎?”沒等少典有琴回答,夜昙便站起來捏着人肩頭狂搖一通。
“為什麼啊?昨夜你不是相信我的嗎?”
她彎下身子,從人背後抱過去,手也不老實地移到人腰帶處。
“如何……昨夜我說的,可都對得上?”
說罷,夜昙的手又要繼續往下摸,卻被一把抓住。
“你先放開我!”
“你不信我就不放!”
“我……信。”
“你真的信我了?”夜昙有點驚訝,撒開了箍着人脖子的手。
“嗯。”神君點點頭。
“你就不怕我昨夜說的——我們一起殺了你的大老婆,還有孩子,這件事是真的?”
“不怕。”
“為何?”這回輪到夜昙訝異了。
“因為……若是如此,我到底喜歡你什麼?”
如果他不是被她騙了,那就無有此可能。
所以她那話一定是騙人的。
“我……”夜昙有些語塞,“這我哪裡會知道?”
“你就是看上了本公主的姿色吧?”
“一直放不下我,所以就……”
夜昙給了一個“你懂”的眼神。
“……夜昙……”少典有琴想起昨夜那婚書上的名字,斟酌着開口道,“你是很好看。”
“那是~”夜昙叉起腰,美得冒泡。
“可我不可能喜歡……會做那些事的女子,就算……她美如天仙。”
“那你說說你會喜歡什麼樣的?”
夜昙一臉“快誇我”的表情。
“我……”昨夜他失眠了一整晚,這問題也的确翻來覆去地滾在腦海中。
“我當是喜歡……”
“聰明良善的。”
“嗯嗯~”
夜昙滿意地點點頭。
多誇點多誇點~
“……”看她這表情,也不難猜出她心思。
“夜昙,依你所言,我們是私定終身……那……你可想過,未來要何去何從?”既然她是自己娘子,他當然要聽聽她的想法。
“怎麼?你要趕我走?”聽話聽音,夜昙哪裡能不懂他這言外之意。
“我……不是……隻是想商議……”
“好啊!”夜昙牌小炮仗毫無預警地炸了。
“你之前都沒護好人家!現在又失憶了……人家哭都沒地方去哭。你還冷淡人家……”
夜昙假惺惺地開始哭起來。
“你就這麼想和我劃清界限是吧?老話當真說得好……真是‘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啊——’”
放在往日,夜昙的演技大抵瞞不過神君的眼睛,隻是如今麼……
“對不起……我……”他多少有些無措。
眼前這麼個可人兒哭得梨花帶雨的……任誰見了,都該去安慰幾句,幫人纾困解難。
何況她還是他娘子。
少典有琴猶豫片刻,還是輕輕将人攏在懷中。
“不是要和離嘛!你看你手放哪兒呢!摸我腰幹嘛!”
懷裡人直接給他加了個倍,開始哭鬧起來。
“好了……娘子,我并未說要丢下你……你别哭了……好嗎?”
事到如今,那隻能是讓她跟着自己了,“隻是……若你要反悔……”
“……誰反悔誰是小狗!”目的達到,夜昙馬上不哭了。
這個傻瓜!
夜昙轉了個圈圈,從人懷裡溜到他背後。
“既然夫君你現在都失憶啦~那往後這生活呢,也就隻能靠~我~啦~”她忍不住點點人背脊。
說起來,也真是報應不爽。
她才失憶一次,他馬上就來還她了。
“我……”聞言,神君欲言又止。
“你什麼?你說呗~”
“夜昙,我想知道過去之事。”
“其實……老實同你說吧,我有辦法,馬上就能讓你恢複。”夜昙拍拍胸脯,一臉驕傲。
本來昨天就應該這樣做的。
但她有點想玩……
卻也是不能耽擱太久,不然那半殘的昆侖若真的出問題,她有琴說不定會急眼。
而且最後大概也是他倒黴。
那她可舍不得!
“你要将過去都告訴我?”神君顯然是誤會了夜昙的意思。
“才不是!我是有辦法,不過……得等晚上才行!”
“既然有辦法,為何要等到夜晚?”失憶的滋味很古怪,他當然也想早日恢複。
“因為……你一定會說……”夜昙背過手,闆起臉,開始模仿自家夫君往日言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豈能如此?”
“……???”她這辦法究竟是什麼啊?!
弄得他都有些不安起來。
“哎呀,秘密~”夜昙開始賣關子,“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她伸了個懶腰,擡頭望了望天。
太陽正好。
“不如來下棋吧?”
就讓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閑吧~
夜昙從乾坤袋中模出個棋盤,順便還拿出了她有琴之前送的綠紫二色的棋子。
“你還記得怎麼下嗎?要我幫你回憶嗎?”
“……不用”,神君摸了摸琉璃棋子,感覺自己應當是會的。
但……其實也說不準。
他沒把握能全想起來。
見少典有琴的表情略顯猶疑,夜昙當即大包大攬。
“哎呀别跟我客氣啦~我教你啊~”
“……”
“夫君?”不同于神君,夜昙下棋……自是有些三心二意。
“嗯?”
“你想不想知道,之前和你訂婚的……我姐姐怎麼樣了嗎?”
“她……如今可好?”他覺得,他們三人這關系是……相當尴尬。
打聽也不是,不打聽也不是。
她既主動提了,自己剛好過問。
“自然”,夜昙撚了手中棋子,随意落在一角,“若是你當初娶了我姐姐,你倆定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侶……”說着,她擡起頭,目光炯炯地盯着人瞧,“怎麼樣,可後悔?”
“不。”
自古以來,聯姻之事并不少見。
為了家族,他們不能輕易舍棄這樣的責任。
可他既已做了取舍,便不會後悔。
事到如今,更是不會。
“據你所言,我是心儀于你。若心有所屬,一開始就不能另娶他人。”
免得先負了這個,後又負了那個。
“若是……我設計的你呢?”
“那當然不能屈從了。”少典有琴擡頭,“你……”
他是想問她——“你設計我了嗎?”
此時,一陣風吹過,夜昙額前的亂發開始飄,甚至有些還打在他臉上。
少典有琴忍不住伸手幫她整理臉頰上的亂發,然後……鬼使神差地捏了捏她的臉蛋。
被捏臉的夜昙倒是沒惱,她一臉興奮的。
“‘你’什麼呀?‘你’什麼?快說快說~哎呀說嘛~”
“……”
他大概知道,自己為何會喜歡她了。
鬼主意太多。
生命力太強。
因而能感染他人。
她還善變。
連下個棋,都不按套路出牌。
一不小心,倒真會輸給她。
“你輸了呀~嘿嘿~”夜昙興緻勃勃地搓着手。
以往她十局裡都難赢一局,基本是全軍覆沒那種。
看來他是真的腦袋壞掉了!
自己可不得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好好赢幾局麼~
“輸了就要受罰~罰你……”
罰他幹什麼好呢?
夜昙難得有些猶豫。
她竟是有些想不出來。
“罰我什麼?”
捉摸不透……
他就更想琢磨。
想得有些心癢。
“為何不說了?”
“你……對我太好。”夜昙歎了口氣。
“我倒是想不出來應該罰你做些什麼了。”
“……那……咳咳……”這一通誇讓神君始料未及,隻覺臉上一下熱起來。
“怎麼了?你被口水嗆到啦?”
離光夜昙有時候是真的遲鈍。
“……咳咳……你……可要再下幾局?”
雖然她一直都咋咋呼呼的,但他卻莫名覺得……心情很甯靜。
“好呀好呀~”
夜昙吃吃喝喝的同時當然沒忘布布棋局,很快,曬太陽就成了觀星活動。
夜昙擡頭看了看星空。
感覺差不多了。
就算是她有琴,也絕對說不出這天色是“光天化日”了!
“要不去睡覺?”夜昙起身,拍了拍裙裾。
“啊?”
“啊什麼?”她開始整理棋盤。
這棋子她老寶貝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要你睡我啊?”
“想多了你!”
要睡也該是她睡他!
“那你要做什麼?”
“跟我回房我就告訴你~”夜昙沖人眨眨眼。
客棧房間。
“夜昙,你究竟要做什麼?”
“我是要做……”夜昙蓋上香爐的蓋子,随手施了個法術,将人壓倒在床,又捏訣将人腰帶給解了。
他現在又不記得術法,那不就等于是案闆上的魚,任她捏扁搓圓?
神君也不知自己為何就能倒在床上了。
一瞬間,乾坤倒轉,人還被她壓制住了。
“!!!你要做什麼?!”
“自然是……”夜昙開始解自家腰帶,“幫你恢複一下記憶啊!”
餘光星星然。
窗外,星辰亦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