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已經問過不止一遍了。
“我要種樹!”夜昙擡起的小臉上還挂着幾滴晶瑩的汗珠。
姐姐跟自己說,她想做的一個香料需要一個非常稀有的木料來着。
“連天界的藏寶閣裡都沒有?”
“沒錯。”
“竟是如此麼?”
見青葵點頭,夜昙有些訝異。
于是便想了這個法子。
畢竟天葩院沒有合适的土地用來種花。
“胡鬧!”玄商君沉下臉來。
“你豈能如此落人口舌?”
别的也就算了,偏偏還栽這種紅色曼陀羅!
豈不是讓人笑話,自己門外拜三清,門内栽妖花,這修的到底是道,還是妖?
“幹嘛!”夜昙一臉莫名其妙。
“我就種個樹而已,你至于的嘛!”見他沖着自己生氣,她也生起氣來。
“再說了,我都是為了姐姐的香!”
“……到底怎麼回事?”意識到自己有些沖動的玄商君緩了語氣。
“哼!”夜昙噘着嘴開始解釋。
“公主,你說的那花……溫泉裡種不了的。”聽罷解釋的玄商君一臉無可奈何。
“誰說的!”後者還是一臉不服加不信,“定是你小氣,騙我的!”
“……”
“哼!”
“我不都能讓你們天界那七寶妙樹枯木逢春麼?就這小小的花算什麼?”
“不是……”上書囊那七寶妙樹本來就沒死啊,就是剛好到了掉葉子的時節而已。
那廂,夜昙還在逼逼。
“而且我不光要種曼陀羅,我還要種迷疊香,藕花,還有……還有七寶妙樹本樹我也能種你信不信!”根本不知道幾種植物屬性的夜昙公主吹牛完全不打草稿。
“公主……你當真這麼喜歡種花?”玄商君有些驚愕。
不過……也是。之前她還給他撒玫瑰呢。
且這蓬萊……玄商君的眼神落在氣呼呼的夜昙身上。
也是許久都沒有這般生氣了。
他們天界一向天規森嚴。
他又一直忙于修煉,連帶着和母神,還有清衡和紫蕪都疏遠了。
蓬萊也沒什麼人。
日子久了,就很冷清。
隻有她在的時候,才能顯出幾分暖意。
“這裡是種不了的,公主若要種曼陀羅,本君知道一個合适去處。”
“……哪裡?”
玄商君所指,自然是天界花園。
那裡廣植四界知名的奇花異草,就算開辟一小塊地留給曼陀羅,應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不會引人注目。
“那你快帶我去!”
夜昙從溫泉手腳并用地爬上來,剛站起,忽的又直直跪下。
“不是……”玄商君被吓了一大跳。
“公主你……你也不必行此大禮吧?”
這花園并非他私人的财産。
“哎呀你想什麼呢!”誰要給他行什麼大禮啊!
她隻是長期維持一個姿勢,腿泡麻了好嘛!
“……那公主随我來吧。”
幫夜昙公主種植曼陀羅,移植七寶妙樹的同時,玄商君還特地在蓬萊的水榭處親自栽種了些藕花、蘭草。
他到底是擔心她無趣,便種了來哄她開心。
不知不覺中,他竟是已經習慣了……蓬萊一直有她。
“少典空心,明天晚上,天葩院,不見不散哦~”
過了沒多久,夜昙便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将一張紙往玄商君手上一塞。
“請柬給你了啊!”
“……”等人跑走,少典有琴才有功夫展開自己手上的請柬?紙?
上寫——絕密……生辰宴?
原來是離光氏兩位公主的生辰宴。
還有一行小字——不管多忙都必須來!
霸道得一如往昔。
“神君,我們去嗎?”飛池瞥到“絕密”二字,眼神瞬間變得八卦起來。
他現在倒是覺得,未來天妃和神族繼承人異動……其實說不定也是歪打正着呢?
隻是……神君他到底注意到了沒有啊?
“……去吧。”那請柬上寫的是“家宴”,他去道賀一下就走,應當也沒什麼
“神君……”飛池聽了半晌,也沒聽自家神君繼續吩咐,終于意識到一件事
“怎麼?”
“神君呐,您别怪飛池多嘴,這生辰宴,咱們也不能空手去吧?”飛池小心提醒道。
“也是……”玄商君稍一思忖,便吩咐道。
“飛池,你去把本君書桌上的法卷拿來。”
“呃……”自己沒聽錯吧?
他家神君是認真的?
“……是。”見自家主子是真的一臉嚴肅,飛池隻得認命告退。
最終,玄商君還是送了法卷。
不過,在飛池的強烈要求下,他倒是還送了一場流星雨。
本來,少典有琴是打算放下禮物就走的。
畢竟離光氏兩位公主的生辰宴就請了自己和嘲風,怎麼想都不适合久待。
但架不住夜昙的過分熱情,他隻得留下來,和嘲風尴尬對坐。
期間,都是青葵在他二人之間打圓場。
其實,青葵本是不想舉行什麼生辰宴的,但想到夜昙往年都沒得參加,便決定還是給她好好慶祝一下。
誰料夜昙卻提議說要請玄商君一同參加。
随後她又欲蓋彌彰:“姐姐你也可以請一個客人來啊!”
“啊……好。”青葵點點頭。
她家昙兒的小心思,她自然也是有所察覺。
隻請玄商君一人怕是不妥。
最終,青葵便決定請嘲風赴宴。
她本着彌合兄弟二人關系的初衷去找了嘲風,後者一臉受寵若驚地答應下來。
倒是夜昙頗有微詞。
她早看出來嘲風對青葵的歪心思了!
這花心大蘿蔔居然敢肖想她姐姐!不可原諒!
但由于自己之前放出話來,讓青葵随便找人……覆水難收啊!
離光夜昙氣得捶桌。
她怕疼,舍不得捶胸嘛。
最終,就有了天葩院中那尴尬至極的聚會。
玄商君這一頓飯吃得不是滋味。
畢竟隻有他一人不食五谷。
全程喝茶。
好在青葵善解人意,時不時就制造個共同話題什麼的,不至于讓他太過尴尬。
最後也是她提議,讓玄商君陪着夜昙出門走走,消消食。
“哇喔——”此時,夜昙正仰着腦袋,看着天上的群星閃爍。
“少典空心,這流星真的能幫我實現願望嗎?”
“公主,可以試着許個願。”他不想說其實幫她實現願望的是他自己。
省的又遭她一通嘲笑。
“那我希望嘲風不要再觊觎我姐姐了……啊不對!”這個她自己就能實現!
“我換一個,等等啊!”
“我還是想成為四界最強!”
“……”玄商君默默撤回了流星。
“你幹什麼呀!”眼看着到手的願望飛了,夜昙心下相當不爽。
“你送我卷子也就算了,為什麼要把流星都給我撤了!”
“公主……其實并非是流星幫你實現了願望,而是……咳咳……司星者。”
玄商君側面提醒——她這個願望,他辦不到。
“公主還是換一個吧?”
“你是說……”夜昙已經明白了少典有琴的言下之意。
“那我就換個……”她用手指摸摸自己下巴,“要不就七彩的星光碎片吧?”
說罷,夜昙轉了轉眼珠,擡起一腳就踩在玄商君的腿上。
“……!!!”
可想而知,行動不便的神君沒能躲過。
雖然腳上也感覺不到痛就是了。
自己又是哪裡惹到這位姑奶奶了?
就因為不能幫她變成四界最強?
“少典空心大傻瓜!”夜昙吼完,又趕緊伸手到人身邊。
“你這是幹什麼?”面對夜昙攤在自己面前的手,無端受害的玄商君一臉問号。
“他們說了,隻要氣你,你就會掉灰下來。”
好像是叫蜃灰還是叫什麼?
“……誰說的?”到底是哪個大嘴巴?
玄商君捏緊拳頭。
“天界的神仙都這麼說!”所以一定是真的!
“……”看來這大嘴巴還不止一個!?
不同于玄商君的一臉苦逼,夜昙倒是期待得很。
在她眼裡,蜃灰就約等于星星碎片。
那她當然是……要集齊7種顔色的星星碎片!
隻是,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掉灰。
“你幹嘛啊,你能不能别這麼小氣啊少典空心!”夜昙忍不住嘟嘴。
“這點願望都不幫人家實現!”
“……不是……我是……”
“難不成你是不夠生氣?”夜昙懷疑道。
說着,她伸手去摸人身體。
“等一下!”
困于圍城的玄商君都快吓死了。
“我變給你就是了!!!”
“哇啊~”片刻後,夜昙美滋滋地摸着手裡的七塊碎片。
“你這麼喜歡這個?”
“我就是喜歡星星,不行嗎?”她一直覺得,星星很神秘。
而且,這無垠的宇宙,隻需要一點點,就能癱瘓人所有的認知。
星星多少是填充了一些這樣的空虛與空白。
“……咳咳……”這驟然的誇獎多少讓神君有些不适應。
“真不知道為什麼星星也會有靈,還是神族。”
這麼些日子,夜昙對星辰一族也算了解了一些。
但她不喜歡少典宵衣。
“你……這麼讨厭神族?”玄商君有些訝異。
雖然看得出來,可她居然這麼大喇喇地在自己面前說。
……好吧,她的确就是這種個性。
“當然了,神不高興,就會降下神罰!”他們人族真的仰人鼻息太久了。
雖然沉淵也經常欺負他們,但不會像神族那麼虛僞,又當又立的!
“公主……不是這樣的……”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偏生要做這許多辯解。
但他就是不想讓她誤會。
“哼!”雖然她承認他是不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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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蓬萊主人和天葩院的公主走得近。
日子久了,一些神仙便開始竊竊私語。
上書囊也傳出一些閑話來。
諷刺夜昙找後門開小竈的有之。
諷刺玄商君趨炎附勢,不顧天後的有之。
隻要沒瞎的都能看出來他對離光夜昙青睐有加。
怕是想要迎合嘲風。
畢竟那位對離光青葵的情誼可是擺在了明面上的。
學堂裡開始有人取笑他們兩個。
兩千多年了,少典有琴還是第一次被人嘲笑。
甚至還覺得有點新鮮。
那不認識的面孔,諷刺他至今還不良于行。
還說他……
為了神君之位,對母族不管不顧,反倒忙着巴結未來天妃和她妹妹。
還沒等少典有琴逐一反駁,夜昙就替他出頭教訓人了。
“你再敢說一句,我就把你腿打折!讓你和少典空心一個樣……不對!比他還慘!”
打完人,夜昙又轉過來安慰玄商君腿的事情。
“沒事啊少典空心,我一定幫你找到治療方法。”
“……”少典有琴不知道說什麼好。
隻是心上……不免升起一股暖意。
她居然會維護他。
雖然過去天上有很多神仙都會維護他。
但現在不一樣了。
過去,他是被寄予厚望的皇長子;現在,他什麼都不是了。
這倒也沒什麼。
但是……
他們傳自己和離光氏姐妹的閑話……讓他不得不重視。
他可以不顧别人的閑言碎語,但不能拿姑娘家的名譽開玩笑。
也許……自己不該這麼自私。
他應當避嫌才是。
這之後,再見到夜昙時,少典有琴幾乎都是躲着她走的。
當然,他也不再教她功課。
她那麼聰明,不需要自己也沒關系的。
“少典空心你幹嘛躲着我?”
夜昙當然不甘心。
于是她專門去堵了人。
“你說清楚,然後咱們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然我就追你到天涯海角,你信不信!”
……他信。
看着夜昙還在喋喋不休的嘴唇。
他有點困惑。
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怎會……變得如此瞻前顧後?
他理該做出最适合他們二人的決定。
可為何……心裡還是會有不舍?
懊惱不已的神君最終落荒而逃。
“喂!”徒留夜昙在他身後不甘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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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幾乎是逃回了蓬萊绛阙。
其實,自己何嘗不想和母神他們團聚呢?
但他必須負責平複歸墟異動,應對可能發生的蟠龍古印損毀。
所以他不能走。
雖然,現在不一樣了……
雪妃重新回到天界,與之一同而來的……是那個東西。
他是不是應該将重任托付給嘲風?
蟠龍古印……其實也沒有研究的必要了。
飛池的确也曾這麼勸過自己。
也許……這一切,都是他的執念而已。
不然……玄境中那一千多年,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如果一切了結,自己也去往霞族……
夜昙……
他們大概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吧?
方才,她選擇維護自己,他是欣喜的。
隻是,她還說……
“本公主和他沒有什麼關系,你們少亂說了!”
他記得她是這麼解釋的。
為什麼?
神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事實本來就是這樣的。
為什麼他會覺得心裡堵得慌?
玄商君的郁悶,夜昙沒看出來。
但……有人看出來了。
飛池自不用說,嘲風看出來了,青葵也有所覺。
他二人商議了一番後,最終還是由嘲風出面,找了少典有琴談心。
“少典有琴。”
“什麼事?”
“你來一下。”
又來了……又是這樣冷淡的表情。
神族就是這點特别讓人讨厭!
他可不是那種會得意忘形的惡煞,還是……神族?
如今他也不知究竟該如何看待自己了。
嘲風的笑臉僅僅僵硬了一瞬,又恢複如常。
“關于婚約,你有興趣談談嗎?”
“婚約?”玄商君有些糊塗,但還是坐下來。
“你說誰的婚約?”
“少典有琴,你是不是喜歡離光夜昙?”他就開門見山了。
“……你說什麼?!”玄商君一臉驚愕。
“……”這人也未免也太遲鈍了吧?
嘲風勾搭上少典有琴的肩膀,意外地沒有被人推開。
玄商君還處于震驚中,沒意識到嘲風的爪子按上來。
“這麼說吧,你是不是看到她就很開心,而且你想要讓她更開心?永遠都這麼開心下去?”
身經百戰的嘲風言簡意赅地總結道。
“……是……又如何?”自己面對母神,面對清衡紫蕪也是一樣的心情呀?
……不對……好像又有哪裡不太一樣?
見玄商君表情莫測,嘲風繼續趁熱打鐵。
“這種事,你更應該相信我。在藏識海的時候,我就比你更受女孩兒歡迎,不是嗎?”
藏識海……
玄商君的神情絕對算不上好看。
那可算不得一段美好回憶。
如果可以的話,他一點也不想和嘲風扯上關系。
可即使是這樣也沒用。
之前藏識海還有他們二人的離譜傳言——據說這二人,多年前在藏識海遊學時就一見鐘情。奈何身份懸殊,難為世俗所容。
等他出關後,這傳言甚至又出了更新版本——天帝和魔尊為了斬斷他二人這段孽緣,還早早地就為他們各自定下了人族的兩位公主為妻呢。這不,二人多年苦戀,終于掙脫束縛,化蝶成雙、終成眷屬了!
天知道他有多崩潰!
更崩潰的是他得一直面對嘲風!
“上書囊不久之後會有去凡間的實踐課,這樣,我倒時候帶着青葵離開。你就和夜昙好好……聊聊?”
他這建議一舉兩得。
簡直完美!
嘲風洋洋得意。
“不用!”在少典有琴看來,嘲風完全是多管閑事!
“本君勸你……還是收起那些心思吧!”想到嘲風素來喜好拈花惹草,如今又來打天葩院中兩位公主的主意,玄商君瞬間冷了臉,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