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香噴噴的烤蟲哎~”
夜昙撸着被南明離火烤到焦黑的蟲子腿逗着頭骨。
骨頭和玄珀開始瘋狂閃爍。
“不許跑!”
夜昙一把按住試圖逃逸的頭骨。
逃脫失敗,它就隻能……閃得更勤了。
于是乎,黑夜裡,兩個物什齊齊閃着光亮,分外晃眼。
“……”夜昙揉揉眼睛,收了碳化的蟲子腿,“好了好了,不鬧你了……哎……少典空心”,她忍不住翻了個身,“不是都說神仙死了就是神隕,直接化光化灰化煙的麼……怎麼你居然還會有骨肉留存下來呢?”
骨頭隻會發光,跳動,可想而知,也是不會回答夜昙的。
于是她隻能繼續自言自語。
“而且你居然還被一堆凡人殺欸?!你也太沒用了!真的!”夜昙一邊感歎一邊點頭,一邊還替人拉了拉被子。
他們居然還把他的骨頭和那些蟲妖怪埋一起,組成什麼封印法陣!
這也太過分了!
“我知道……你定是極其讨厭蟲子的……”夜昙又想起,實踐課那日,他的反應。
“說到底都是那幫村民不好!”
就跟種樹賞花一般,很多人都諷刺桃花妖豔,卻又熱衷于瑤池蟠桃。
豈不知,此花結仙果,千年赴蟠桃?本就是一物。
庸者自不識,可惡且可笑。
他們本可以慢慢等少典空心想辦法的。
她相信,以他之能,一定能解決的。
可這幫人急功近利、以己度人、自私至極,殺了人不說,還沒有按他的囑咐好好将陣封好!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甚至還損壞了屍骨!!!
夜昙的指尖輕輕扒拉了一下骨殖上深深淺淺的凹陷處。
這究竟是不是分割的人不懂行,胡亂砍的?
總不會有人恨他恨到要死後鞭屍吧?
還是說……是被蟲妖怪們啃咬的呢?
這不,自己也沒修過刑名術不是,不好判斷。
隻希望……不是在身前所受。
……那幫混蛋!
夜昙越想越氣,忍不住瘋狂翻身。
這下好了,害得她離光夜昙又要種樹了,啊呸,這回是種骨頭!
她摸摸手邊頭骨,那骨頭便也随着她的觸摸閃爍幾下。
“你是知道的?你是有感覺的對嗎?”夜昙隻覺老懷甚慰,又逮着那頭骨就是一陣瘋狂揉搓。
全程,頭骨都乖乖停在夜昙手下。
這可比帝岚絕那厮聽話多了!
要知道,她要他變個原形撸毛是多麼困難啊……
“有琴……”夜昙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擊頭骨。
“也許……你不該叫這個名字的。”
若他叫個“無情”什麼的,就好了。
可是……也許“有情”才是對的吧?
佛說,衆生,即有情。
一切有情識的生命形态。
十法界中,佛、菩薩、阿羅漢、辟支佛為聖者,脫離生死,餘皆有情。
名字……還真是很重要的東西呐……
她父皇以“昙”為名,到底是不是祝願呢?
亦或是希望,自己這個災星就像昙花一般短暫?
不過,姐姐說了,昙花是絢爛而美麗的,所以……
那是美好的祝願。
想起離光旸,夜昙心下湧上一些煩躁,撥弄頭骨的手速也變得快起來。
軀幹現在被她安置在一旁的櫃子裡,可不是隻能玩頭了?
主要是之前她睡覺時候不小心就給它踢下去了。
床太小了嘛!
當時,她去撿的時候,那骨頭卻本能地躲避她的手。
“你……”
骨頭摩擦的聲音很大,發出“嗡嗡”聲,聽起來好像很難受。
原來……他不是不怕痛。
一截枯骨,皮肉筋膜俱無。
當然會比旁人更怕疼。
“對不起……”
夜昙趴在地上,将骨頭抱緊,安撫了好一會兒。
“你再等等吧……有琴……”
“我已經在想辦法把你給連起來了!”這不每天晚上都帶骨頭們去曬星星麼。
夜昙是覺得,星辰的本源之力,總歸會對星辰之靈有些用處的吧?
于是她開始嘗試用星光編織法陣,施在骨頭上。
一個個地試。
可慢慢長夜……更多的還是失望。
“少典空心,你會不會冷啊?”
“會不會很無聊?”
夜昙想了想,覺得若是自己身為一具殘破枯骨,什麼都不能幹,那肯定要憋瘋了。
“那我變個東西給你看哦~”夜昙玩了半天木偶衣冠,最後變出些小黃花來。
秋高氣爽的,可惜是沙漠裡,沒有半點鮮花。
最多隻有仙人掌。
哎,想當初,少典空心家的花園盛開着多少繁花呀!
他都沒這福氣享受了。
有點慘。
夜昙低頭看看懷裡骨頭。
“你看~拔絲桂花~”
她獻寶一樣将花塞在頭骨的鼻骨處。
“你聞聞看~香香的~喜歡不喜歡?開心不開心?”
頭骨小小地亮了幾下。
“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歡~”
沒錯,她就是欺負對方不會說話,也不能反抗。
鬧夠了,夜昙便又将幾挂小黃花懸在床頭,很快,它們就被風吹得與破屋子房頂垂下的蛛絲羅網糾纏不清,難解難分,組成了一道新風景。
大部分時候,骨頭們總是很安靜的待在她身邊。他們……彼此依賴。
她覺得這種感覺……很親近。
就像自己小時候常鑽青葵被窩一般。
月夜、黃沙、荒村、破屋。
是詭異的安靜。
時不時傳來女子的哈哈大笑聲。
那是因為夜昙終于初步将那堆散架的骨頭拼合了起來。
黃風嶺的百姓完全不敢靠近那房子。
這女魔頭居然沒日沒夜抱着髑髅講話,莫不是瘋了?
總之相當可怕!
面對退避三舍的黃風嶺村民……
夜昙倒是反以為榮。
怎麼,抱着髑髅睡覺……
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她還抱着骷髅曬星星呢!哼!
————————
某日,破空之聲打破了黃風暫歇時的短暫甯靜。
法師不由分說地将鞭子抽過來。
夜昙是不怕的,畢竟嘲風就使鞭子,在上書囊時,為了青葵,他倆也沒少打架。
見着除妖人,她自半點不将對方放在眼中,正忙着恐吓村民們。
誰料原本在自己身後的骨頭忽然上前,幫她擋了一下。
結果就……“嘩啦嘩啦”碎了一地。
!!!
夜昙的眼眶有點泛紅。
她好不容易才拼好一點的!
“你們找死——”
她抽出美人刺就開始打架。
把除妖人通通削了頓,又在鼻青眼腫的他們屁股後狠狠踹了幾腳,她才想起來去撿屍。
離光夜昙這是氣壞了。
“什麼嘛……怎麼換了個樣子,還是個大傻瓜!”
“我肯定能躲開的,你逞的什麼能啊!真給人打成骨頭渣渣了怎麼辦!”
現在好了,背部的肋骨上又多了條深深的傷痕。
可把夜昙心疼壞了。
而且……
她發現用先前辦法……曬星星,拿星辰之力去複合骨殖,居然都沒有用了!
至于那葫蘆血肉,之前實驗時就被她倒完了。
一個村一個村的去尋……
才知根本就沒存貨了!
離光夜昙那個悔不當初啊!
“你救他啊!”最終,無計可施的離光夜昙隻能飛了一張傳音符,去求助自己的大仇人……東丘老狗!!!
“你真舍得……”東丘樞的聲音裡全是陰沉。
東丘樞到底老謀深算,不會輕易相信自己。
“你不救他……”夜昙故弄玄虛,“我怎麼幫你移魂?”
事到如今,她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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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丘樞的指點下,夜昙用上了個布滿星星的渾天儀。
那是在東丘樞指點下制作的法器。
終于讓骨頭們連在一起了。
她點了點髑髅,命令它趕緊轉一圈給自己看看。
之後,又用儀器增幅後的星辰之力繼續給它曬星光浴。
就這麼曬了幾夜,骨頭漸漸變得透明,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星辰紋路。
夜昙忍不住瞪大眼睛。
她從來沒有見證過這種變化。
當然了,不光是她,就是活得如乾坤法祖那般長久,也沒見過這場面——憑借神識複活什麼的,總覺的應該是天方夜譚。
難不成隻有神識才有骨頭?
神仙沒有?
不過……這不重要啦!
“成功了欸!”
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呀!
離光夜昙你果然最棒了!
看着自己一直想着的面容漸漸浮現于眼前……
夜昙瘋狂驕傲。
以至于少典有琴已經叫了她好幾聲,都沒聽見。
“……姑娘?”
“姑娘你是……”
“是何人?”
“你……你不記得了!?”
夜昙的笑意僵在臉上。
這是怎麼回事?!
明明他都恢複了?!
難不成自己的法術哪裡出問題了?!
“那……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搖頭。
“那個,我告訴你啊……”夜昙并未讓這房間充斥太久的空白。
破屋本就漏風了。
“你叫少典空心!”
“……”
見對方聽到“少典空心”幾字,眼神猛閃,夜昙略感底氣不足。
不會是懷疑這名字了吧?雖然好像是有點不靠譜?
“我……”但她還是很快找回了場子,“我救了你,是你的恩人!”她可沒騙人!
自己就是名副其實的大恩人嘛!
“所以往後你必須全聽我的,知道麼?”
“姑娘的恩情……”少典有琴點頭。
“我……會報答你的。”
“真的?”夜昙假作懷疑樣,于床上膝行幾步,忽的一撲,捧住人臉。
“那你什麼都聽我的?”不知不覺她已經偷換了概念。
不過,某人依舊繼續點頭。
“那你閉眼!”
“為何?”終于開始質疑。
“哎呀閉眼嘛!”
她就是想抱抱他,親親他。
笨蛋!傻瓜!
“哦。”少典有琴乖乖閉眼。
“……”
夜昙親得相當投入。
可不是麼!自己好不容易才将人複活的!
四界大能都做不到的事情!她都做到了!
她能感覺到,被自己按在床上的人,渾身都在輕輕顫動。
“可是我們……”少典有琴好容易抓住空隙,暫逃夜昙的魔爪。
“我們怎麼樣?”後者當然不滿起來。
“可是……你并非我娘子。”
“你就當是吧。”
“啊?”
“可是……”
“可是什麼啊!”她都沒說什麼!
“怎麼,有我這般花容月貌的女子願意當你娘子,你還有哪裡不滿啊!”
“可是我們沒有成親呀……”哪有這麼草率的啊!
“行了!沒有可是!”夜昙強勢地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娘子了!”
“……”
——————————
雖然少典空心順利回來了,然而,這幾日,夜昙還是有些苦惱。
因為他還是走不了路。
大約是因為當初骨頭分散,最後的胫骨她一直都沒有找到。
或許可以用從前的法子?
可她不想讓他再去修煉了。
算了算了,不就是不良于行麼,又不會怎麼樣。
何況自己還有法術。
木偶衣冠要什麼沒有~
想是這麼想,夜昙還是計劃将黃風嶺的土地再犁上幾遍。
她一點也不想讓他的骨頭落在這塊滿是刁民的土地上。
直到……
自己又收到了東丘樞的消息。
内容無外乎就是威脅。
“……”她到底該怎麼辦呀!
現在他随時都能用青葵和地脈紫芝來要挾自己。
所以……必須要除掉他。
不然,她們永無甯日。
可是……他怎麼辦?
那就隻能……再委屈他一下。
她需要他為自己争取一些時間。
“昙兒?你怎麼了?”
見夜昙推門進來,少典有琴一下就看到她的臉色不愉。
“發生何事?”
“那個……少典空心”,夜昙緊了緊拳頭,擡起頭時,臉色已然如常。
“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她想不到,地脈紫芝的本體居然在東丘老狗手上。
就算相隔千裡萬裡,他隻要輕輕一拉,自己就痛不欲生。
還要連累姐姐!
她不得不就範了。
“好。”她要去什麼地方,他跟着便是了。
“那我去收拾行李。”
“哎呀你腿都沒好,就别動了!”夜昙将人按下。
“我來吧!”
就在夜昙打包好行李,架着夫君一起走到村子口時,正好就看到一群小孩在那玩遊戲。
夜昙的手突然被捉住。
“怎麼了你?”
“……”
隻見少典有琴出神地望着村口嬉鬧的孩子。
“你該不會還留戀這裡吧?”夜昙一臉不可思議。
“不是……”他隻是覺得,那為首孩子手中拿着的東西……
“那鼓錘……”
“啊?你想玩嗎?”
“可我們還要趕路啊,要不路上我給你買?算了太麻煩了我現在就去拿來!”夜昙開始撸袖子。
準确的說,是搶。
“不是,不是玩,昙兒”,少典有琴多少有些無奈,“那鼓錘應當就是我們要找的胫骨。”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何會在那裡。
想來定是出了什麼岔子吧。
“啊?!”
她之前是直接降落在村長家的,哪管這村的鼓長什麼樣子。
玄珀後來也一直放在房間了,故而夜昙一直沒有發現。
“真是衆裡尋他千百度啊,胫骨啊胫骨~”“
誰能想到,心心念念的東西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每天被小孩玩。
“本公主可算把你給等到了~”
這樣他就能站立了!
“你幹什麼?”小孩意識到的時候,一道陰影已經逼近了身前。
沒等他反應,夜昙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抽走了他手中握着的兩根鼓錘。
“拿來吧你!嘿~”
小屁孩毫無招架之力。
于是女強盜順利得逞。
“……”面對小孩的啼哭,一旁的少典有琴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這麼小的孩子。
最後隻能将手中的一根拐杖遞予孩子,權當是做交換了。
另一根他暫時還得用不是。
夜昙癟嘴,覺得他這純粹就是多此一舉。
她扶着人在村口沙地坐下來,又拿起得來的兩根胫骨,試着分别往人腿上敲了幾下。
手中的骨頭便泛着光,沒入少典有琴身體,消失不見。
“你試試看,能不能站起來?”
“很好~”
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不靠任何東西站起來的樣子呢。
不管是初入天界,還是逃離天界,她都無緣得見。
嗯,果真如同她想的一般芝蘭玉樹。
這樣遇到危險,他逃跑起來總歸會方便一些吧?
憂心忡忡的夜昙稍稍放下心來。
“那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