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被禁閉在帳篷裡。
她也試過掀簾子往外沖啦,或是從開着的窗戶那偷跑啦,但無一例外的,都被擋了回來。
算了,反正自己一直不回去的話,少典有琴總會找她的吧?
這麼想着,夜昙又安下心來。
直到晚上。
隻因出現在她眼前的人,足以讓人的心又懸起來。
“大……大汗……”面對逼近自己的,一身華貴皮草的中年男人,夜昙默默往後退去。
她本能地感覺到非常不妙。
“您怎麼來了?”夜昙一臉皮笑肉不笑。
“我聽說,你才是真正的公主……離光夜昙。”大汗的臉上着實看不出喜怒。
“……”夜昙一時無言。
這些日子,她的胡語也算有些進步,勉強能進行對話了。
“大汗,您說什麼呢,奴婢隻是一個小宮女……怎麼會是公主呢?”
那女人是不是瘋了啊!
這樣說不定真的會挑起戰争的!
……怎麼辦?
可這裡……這裡天高皇帝遠的,任誰都是鞭長莫及,沒人能幫她伸張正義。
而且,她沒忘記,這裡的人非常殘暴,殺人如砍瓜切菜般尋常。
即使是自己的父皇在,大概率也會心生畏懼,不會救她。
“有人對我說,你才是真正的和親公主”,大汗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她那是騙你的!”夜昙拿不準對方會不會相信自己。
不過狡辯是肯定要狡辯的。
“看來你知道是誰說的?”
“……”自己這還真是言多必失!
“夜昙公主……”可汗興味盎然地露出一抹笑意,似乎非常享受夜昙臉上的緊張表情。
“你覺得本汗會在意這個嗎?”
“……”也是。
這王庭中的一切人,說到底,都是他一個人的私有财産。
就算一切都是誤會,也不會妨礙這人玩女人,殺女人。
而且,說不定……他早就想要背棄盟約了。
自己這把簡直是上趕着送人頭……
夜昙一步步後退,腰撞到桌邊。
已經沒地方可退了。
而那可汗依舊步步逼近,顯然并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咱們有話好說……”夜昙試圖賠笑,卻一下被人掀到桌上。
夜昙的眼神定在一早就看準的,桌上那把磨剪子的锉刀。
下一瞬,她抄起锉刀就往草原上最尊貴男人的太陽穴戳去。
今日之事,勢必不能善了。
事到如今,隻能一不做二不休。
锉刀卻在空中停了下來。
原是可汗直接用手掌接住了劈過來的刀刃。
鮮血順着他的手掌滴落在夜昙的臉上。
夜昙的表情有些扭曲,因那老男人的另一隻手正掰着自己握着锉刀的手。
對方好像一點也不把手上的傷口放在心上。
“叮”的一聲,锉刀落地。
可汗低下頭來,胡茬刺在夜昙臉上,手亦下移至她腰間,開始解她褲子。
夜昙嫌惡地别過頭去,卻沒忘記跟個秋後的螞蚱一樣使勁蹦跶。
不掙紮到最後一刻,她怎麼會甘心?
“大汗。”正當夜昙千鈞一發之際,外面突然響起了一個男聲。
“哈日勒将軍求見,說有緊急軍務要向您禀報。”
“……知道了。”可汗看了眼身下女子,一把将她扛起來扔到床上,順帶着就用方才抽下的腰帶把夜昙的雙手雙腳都綁在床柱上。
“既然你不是公主……”可汗打量了一番床上女子的臉。
又是這般熟悉的倔強神情。
那些中原的女人,每每都會擺出這種死人樣來,試圖敗壞他們的興緻。
“那你便隻是個普通的侍女。”
“你到底想……怎麼樣?”
被捏住臉,她也沒辦法對着人吐口水。
“……”
這樣渾身帶刺的中原女人,自己年輕的時候,大概也會喜歡。
征服……尤其是征服這種烈性與柔弱并存的女子,是刻在每個男人骨子裡的欲望。
她們總是一臉倔強,徒勞地掙紮,最後憤恨地屈服。
這樣的女子,會激起男人們心中最兇殘的本性。
隻是,他已經不再年輕了。
不想将時間花在馴服女人身上。
畢竟,柔順的女人有一大堆呢。
自己何苦呢?
也許,自己是真得老了吧?
所以,他的兒子們……大概也看出來了,各個都開始按捺不住了。
事到如今,自己必須認真考慮——更換繼承人的事情。
近日來——随着自己宣布不日要出兵西鄰的月氏國後,大王子已是開始暗中着召集兵馬,蠢蠢欲動。
自己的小兒子……也不省心!居然陰差陽錯地看上了真正的公主……
聽說,他非常迷戀這個女人,甚至找了部落裡的長老,求人收這丫頭為義女,就為了到時候能娶她做正妻。
他這小兒子和老大可不一樣。
這真公主雖然是長得不錯,可他從前根本不會對女人有興趣。
這女人究竟是給他兒子灌了什麼迷魂湯啊!
若是知道自己要讓這女人死……有琴……他會怎麼做呢?
是遵從父令,親手結果了她?還是要為了個女人,和老大一樣違抗他老子?
這個離光夜昙……倒是可以拿來做個測試。
“明日,本汗就會向所有人宣布,你意圖謀害中原來的……夜昙公主。”
“你是邪惡的巫女,是昆侖神和我草原帝國的敵人。明日,便遣人将你丢到安侯河裡。”
“到時候……”
“有罪的巫女會沉下去。”
“邪惡的巫女會浮上來。”
“昆侖神會做出選擇,給出祂的神谕。”
“……”這個老混蛋!
這不是折磨人是什麼啊!
夜昙一臉憤恨。
“若你浮上來了,本汗就令有琴将你扔進獸籠,再讓我族勇士為你舉辦一個隆重的祭祀……以我國祖制配你這公主之尊,定是不會辱沒了你。”
“祭祀?你是說……”
這儀式她也有所耳聞。
呸!什麼狗屁儀式!就是一堆蠻子聚在一起跳個舞然後□□漢朝女俘罷了!
“所以,公主最好還是趕緊向昆侖神祈禱一個你想要的結局。”
男人丢下這樣的話後,便出了大帳。
“!!!”怎麼這個昆侖神不來個天雷直接劈死這個老混蛋啊!
……有琴……他……
會怎麼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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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光夜昙清楚地知道——有些選擇題是萬不能做的。
人心是經不住這種殘酷考驗的。
锉刀……掉地上了!!!
可惡啊!!!
正在夜昙使勁蠕動身體,繼續做着徒勞的掙紮時,又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都讓開!”
“殿下,可汗吩咐了……是。”
迫于大王子的淫威,士兵們是不敢不退。
“你……你怎麼會來這裡?”今夜的不速之客是不是多了點?
“當然是公主讓我來的。”
“公主……夜昙公主?!”
那個死女人!!!
“夜昙公主……”大王子一臉興味,“她說了,你才是真正的漢家公主。
這可真是合了他的心意。
王位,漢地的公主,發動戰争的好理由……
一下子他都有了。
“……”夜昙也沒想到,反噬居然來得如此之快。
她沒能想到,一個小小的宮女,居然也是極有骨氣的。
能把北國的大汗、王子,還有她這個漢地的公主都耍得團團轉。
是啊……
本就是他們離光氏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子民。
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千百年後,史書還會記得誰呢?
“哈哈哈哈……公主……你放心,事成之後,你和那假公主,都可以是本王的阏氏。”
幾日之前,他曾沖進過那位“夜昙公主”的營帳。
連日來,自己不斷地向父汗這位年輕的新阏氏示好,可對方始終不為所動。
這讓他如何還能忍耐?
“你可真令我動情。”當然不是因為這公主的容貌有多麼曠古爍今。
隻因為她是漢室的公主。
淩辱她,就如同是在淩辱那個龐大又羸弱的中原帝國的皇帝。
占有她,意味着自己就是這草原至高無上的王者。
她是權力的圖騰,是野心的象征。
這可能也是父汗喜愛那漢宮公主和她兒子的原因。
可當他撕開那公主的衣衫時,她卻說出了一句令自己大感震驚的話來。
“你說什麼?又是假的?”
“堂堂的漢朝皇帝,居然又給衆王之王送來一個冒牌的公主!”
恥辱!将一個宮女當作真公主送來和親,還欺騙了所有的人!
大大的恥辱!
而那個真公主,居然大喇喇地混在他們王庭,還和有能力威脅自己汗位的兄弟攪在一起。
他們想幹什麼?
是不是想要借助漢軍的力量颠覆北國?
若真如此,他們這如意算盤怕也是打錯了!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大王子的視線又落到眼前這個衣衫不整的……宮女身上。
“你不怕……我将你燒死麼?”他們曾經燒死過不止一個假公主。
“我不怕……我不甘心。”
北國背信棄義,撕毀盟約,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受夠了!
所以便要挑撥得父子反目。
于是才有了方才的告密之舉。
至于自己的下場是什麼,她不在乎。
反正她的親人都死了。
“……”大王子眯了眯眼睛。
那假公主臉上……是十分坦然的表情。
所以,他相信了她并不畏懼死亡。
正因為殺戮已成習慣,才會敬佩不懼死之人。
“我不會殺你。未來,本王還會娶你,做本王的阏氏。”
“為何?”
“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老話麼,叫什麼什麼……哦!‘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這還是自己那弟弟天天在自己耳邊叨叨什麼漢話,他才記住的。
比起那假公主……
大王子低下頭,細細打量着床上被五花大綁的女子。
眼前這位真正的夜昙公主……容貌當然更出衆。
就是看上去小了點……
他到底更喜歡成熟些的美婦人。
她這眼神……雖說不是無畏,那憤恨卻好似烈火在燃燒一般。
倒也另有一番風韻。
“隻有你……才有資格成為本王的阏氏。”隻要自己想,阏氏要封幾個都行。
但必須要有一位是漢朝的真公主!
“你爹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就不怕他……”
“一個女人而已,算得了什麼?”
“……”
“公主啊,就算你曾是我弟弟的女人,是我父汗的女人,也沒有關系。對我們草原人來說,這就是‘禮’。”
“而且……他回不來的,此刻,我的父汗……他怕是已見着偉大的昆侖神了哈哈哈哈……”哈日勒是他的人。
這幾日,借着攻打大月氏進行主力的調動,其實不過是為了對付父汗罷了。
他已經等不及……要登上那個位置了。
“……”
就在夜昙試圖用眼神殺人的時候。
帳子裡的燈熄了。
“什麼人?”大王子警覺地抽出彎刀。
緊接着,卻聽黑暗中傳來幾聲連續的悶響。
“……”突然的變故讓夜昙忍不住屏住呼吸。
不管什麼人……最好是看不見她!
她當然不會覺得,如今還會有人能好心來救自己。
“花兒!”熟悉的聲音響起。
“你怎麼來了?”夜昙有點驚訝。
他的本事原來這般好?
“我在帳子裡等你,你一直不來,我有些擔心。飛池說日前你來了公主這裡”,少典有琴解開了綁着夜昙的腰帶,又為她整理好衣物。
“誰知居然會……”
他才剛到營帳,就看到大王兄在帳前打罵衛兵。
誰能想到,他居然真的存了弑父謀反的心思!
王兄做下的那些事情,他自有所耳聞。
王兄曾帶領手下軍隊,用自己改進過的鳴镝箭,定期洗劫漢地那些堆滿糧食、絲綢,住滿美女的村莊和城鎮。
讓漢地的男人做他的奴隸,讓女人做他的妾婢。
他為了訓練自己的士兵,不光是拿漢地的俘虜當靶子,還曾拿自己的寶馬,拿自己的王妃祭旗……
就為了能訓練出一批聽話的死士。
這太殘忍了!
父汗卻是相當滿意。
……怕是也不會想到,王兄已經觊觎漢家公主,甚至是大汗之位很久了。
在北國,父死之後,嫡子可以納後母為妻,這是傳統。
當然,他更沒想到,這公主的身份居然有如此隐情。
若是花兒落到他手裡……
不行!
這絕對不行!
可自己也沒有軍隊,父汗如今也是兇多吉少。
他隻能孤注一擲。
父汗……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若等大哥醒來……
事态又會如何發展呢?
“你愣着幹什麼呀?”一旁,夜昙揉了揉被綁得酸痛的手腕。
“你趕緊把他幹掉,未來的汗王那就是你了!”
“你要是不動手,那我來!”
“别……”
他好歹是自己的兄長。
他下不了這個手。
“父汗自會處置他的。”
少典有琴想了想,決定先把自家大哥綁起來,再用布堵上他的嘴。
“如果你父汗已經死了呢?”方才那大王子可是信誓旦旦,好像下一刻就能登基似的。
“那也輪不到我來當這個王。”
他上面還有好多兄長。
“而且,我父汗……他也不一定會出事的……”如今,他也隻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花兒,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帶你離開。”
如果那老男人沒死……
“可是……”夜昙有點呆,“你爹他已經打算要殺我了……”
“他方才還說要讓你看着我死呢!”其實,她真的好想說——如果你爹沒死,不如你去幹掉他自己稱王好了!
“你真要救我啊?”
要是救了自己,他又不肯如大王子那般反了,定會被牽連的。
最好那老男人能被殺掉,最好他們能夠内亂!
一時之間,夜昙公主竟是巴不得北國人全部死絕了才好!
“……你覺得我會置你于不顧?”少典有琴攙着人起來。
因為擔心夜昙看不清,便還是将她打橫抱起。
“可是……”可是她騙了所有人。
“你……你到底什麼時候來的?”夜昙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花兒,你别想那麼多了,跟我走便是。”
是不是公主,誰是真公主,一時之間,他也不想追究了。
若是被父汗知道自己放跑真公主,他當然會被罰。
隻是,真假公主一事,到底是不是中原皇帝的意思呢?
父汗的态度是什麼?如果父汗他借題發揮的話……
但事到如今……為了花兒的性命,他也隻能這麼做了。
至于懲罰……等回來以後再說。
“好吧。”夜昙其實也根本不想費這個腦子想那麼多。
她是巴不得這天地之間……就他們兩個加上姐姐!
正當少典有琴抱着人出營帳時,卻有一個士兵蘇醒了。
他舉着大刀,向二人逼來。
這衛兵是大王子的手下。
無奈,少典有琴隻能再度打暈了他,随後便帶着夜昙回自己帳中打包跑路用的必需品。
畢竟要在夜裡穿越高山草原,沒有裝備能行麼?
所幸他還熟悉道路。
“好了嗎?”
“嗯。”
少典有琴打包完畢,帶上軒轅劍與弓,順便拿了插在帳子那的火把遞給夜昙,又托着她上了馬。
白馬直直奔出了王庭。
夜昙隻覺呼呼的風聲直往自己的耳朵裡灌,不由緊了緊摟在人腰際的手。
他們這樣……算不算是……紅拂夜奔呀~
夜昙公主心情總歸不錯,這不,居然還有閑情想這個。
“籲——”急馳了一天兩夜,來到雲州城門下,少典有琴将馬止住,又抱着夜昙下了馬。
卻是還要一會兒,天才會大亮。
“花兒,你拿好火把,别亂動。”
夜昙接過火把,又直勾勾盯着人拴馬。
他還是對自己說的那個夜盲症的謊言信以為真嗎?
“為什麼要騙人啊?”少典有琴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真的太離譜了!
“你……”
“那夜……你都聽到了?”夜昙小心揣摩着對方表情,卻并不把話說實。
她說的謊話太多,一時都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哪一樁。
“那……那你為什麼還救我啊?”某人總歸是開始結巴了。
“所以你才是……真的公主?”
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