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要讓他付出什麼呀！”
一通扯皮之後，任是夜昙上蹿下跳，也沒辦法了。
她方才是默認了隻要自己以舍棄無限複活為代價，就可以不用斬斷因緣，消除記憶什麼的……誰知道這樣麻煩。
“你且問他吧。”如來的聲音依舊如常，他的目光看向遠方。
“玄商君他已經來了。”
“什麼！你把他也刷一下提溜過來了？”夜昙呆住了，“你可千萬得輕拿輕放啊！”她有琴還傷着呢！
“不是……你趕緊把他弄回去呀！”她有琴來了，那事情可不怎麼好辦了！
“昙兒……”熟悉的男聲傳入耳畔。
夜昙光速轉頭。
一抹白色身影的踉跄着來到佛前。
不用說都知道是誰！
“！！！”
夜昙隻覺得喉頭血氣翻湧，卻也隻能飛奔着過去扶人。
“你的背！”
“又流血了啊啊啊！”芬芳的鮮血染在白色的天光绫上，暈成斑斑點點的紅花，顯得分外觸目驚心。
給夜昙急得。
一個兩個的！怎麼就這麼不讓她省心呢！啊！
“咳咳……”少典有琴罕見地松開了夜昙的手，以帕掩唇。
玄商君少有如此衣冠不整的狼狽時刻，尤其還是在外人面前。
夜昙眼睜睜看着他将那沾滿血的帕子光速塞進袖子裡，又強打起精神，向如來施了一個合十之禮。
“見過世尊。請恕有琴無禮，世尊萬不可答應夜昙之請。”
“……”她簡直要傻眼。
“你怎麼……怎麼過來的啊！”夜昙氣得跳腳，“你怎麼會這麼快！？”
這裡明明就不能夠駕雲啊！他坐騎還一早就讓她給啃了！
……所以是亂用法力對吧！對吧！
“你……哎呀！”夜昙氣結。
明明剛剛被剝的仙骨都在她那沒裝回去呢！
關于那幾根被抽的仙骨，夜昙一早就問了青葵。
然，以青葵之能，也隻能為那些傷口做些善後和補救的工作。
她這才求到靈山。
“……”自然是乘着疾風來的。
心急如焚的玄商君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
當他聽聞，夜昙聯合四界勢力逼宮的時候，就已經心驚膽戰了。
本想要和人好好聊聊，無奈卻被青葵公主摁死在床上。
沒辦法，就算自己沒受傷，也根本拗不過青葵。
各種意義上的屬性克制。
可問起夜昙所在，青葵卻難得支支吾吾起來，隻剩下一旁的嘲風在那賤兮兮地沖着他開嘲諷。
沒有一點眼色！
一開始，少典有琴還耐心地等着。
可是……幾個時辰過去了，夜昙還是沒來。
他開始着急起來。
畢竟……昙兒怎麼會忍心丢他一個人在蓬萊，一眼都不看呢？
于是神君趁着青葵外出之際，趕緊向連襟求助。
離了青葵，嘲風那嘴當然就漏得和篩子一樣了。
得知夜昙匆匆離天，玄商君早已坐不住。
好容易躲過了青葵的監管，加上嘲風本就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神君離了蓬萊，就匆匆出了南天門，去找自家娘子。
至于到底去哪裡尋找……
想來，也隻有靈山了。
畢竟，自己組織的那次朝會，已是群賢畢集。
他們都束手無策。夜昙若要解決四界危機，最大的可能就是求人幫忙。
還好……自己沒猜錯，還好……尚能趕上。
玄商君當然全沒料到，夜昙一開始甚至還走岔路，去須彌山繞了一圈，又與如來一通讨價還價，這才能讓他趕上。
————————
“世尊，請恕有琴失禮。”玄商君拱手道歉。
他現在着實狼狽，方才還無視了靈山的規矩。
“玄商君不必多禮，本座與弟子論法”，如來看向少點有琴，“方論罪業因緣故。玄商君，本座且問你。”
“世尊請講。”
“若你一人能承十人之罪業，助其得自在，可願意？”
“願意。”
“呵！”少典有琴話音剛落，夜昙就翻了一個白眼。
“願意什麼呀就願意！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就擱這願意！”
“這……”遭娘子奚落和搶白，神君不免尴尬。
他轉頭四顧，周圍……白綏低下腦袋，靈吉合眼念誦佛号……
總之沒人主動幫忙解圍。
“咳……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少典有琴隻能自顧自往下說，“然，若能以有琴一人之身，換取他人無虞，自是值得。”所以，他從未後悔舍命修補歸墟一事。
“哼！”夜昙不斷哼唧。
弄得如來也沒法忽視她。
“尊夫人好像很不認同啊？”
“當然！”夜昙早忍不住了，“就不該願意嘛！人的責任從來都是相對的！”
但……她當然也知道——神是不一樣的。
……想想就覺得氣！
“有琴！你個傻瓜，傷都沒好來這幹嘛！快回去！”
“我……不回。”
“你說什麼？”夜昙沒料到，夫君那執拗勁兒也上來了。
“除非你與我一起回去。”
“……我回去了你的四界怎麼辦啊？”夜昙跳腳。
“那我也不回。”
“……”她有琴現在這樣就跟那夔牛似的，倔得沒邊。
“昙兒，告訴我……你到底答應了什麼？”
他方才來得晚，所以沒聽着這個重點。
“就不告訴你！”說了他還不是不同意啊。
“世尊……”少典有琴隻能求助如來。
他又向蓮花座上的佛陀行了一禮，“不管夜昙她答應了什麼，我都可以付更多。”
他當然想取消夜昙答應下的代價。
“不知……用仙骨可交換嗎？”
死者複活，需要相應的代價。
“可。”佛祖點點頭。
這代價就等于是玄商君的全部法力。
而那法力又正是影響四界的根源，确實正好。
“你瘋了！”夜昙驚了，“再說你被剝下的仙骨，都還在我這呢！”
“你拿什麼換！”想要自己交出來當代價……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自然可用我身上的來換！”
“不行！”後者根本不服他，反而上來想要轟人。
“昙兒……你聽話……”少典有琴試圖抓住夜昙胡亂揮舞的手。
但他經曆了剔骨、奔襲，現在到底是身體虛弱。
“我說，你們兩個要不要回家再吵？”
厚臉皮如白綏狐狸精，也看不下去了。
“……”神君也覺得，在這大庭廣衆之下，這麼争來争去是非常羞恥。
讓漫天神佛都看了笑話。
……算了看就看吧！
他今日就算豁出了面皮不要了，也絕對不能讓她有事！
萬幸，玄商君并未聽到娘子願意付出的代價，不然準得更加急眼。
“總之，不許你胡來。”少典有琴聲音到底是降了溫度。
“誰胡來了！明明是你在胡來！”
若是他們能切斷對方的緣也就罷了，可他們不能啊！
他也不知道求人幫助，那可不得她厚顔來求了！
“我容易麼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早就該死了，然後又發現夫君也快死了。
忙得甚至都沒時間思考她究竟是不是還活着這事！
“昙兒，你聽話！”
“該是你聽我的才是！”
兩人開始互相賭氣。
“你之前不是說過了，要尊重對方做的決定嗎？”夜昙叉腰，顯得氣勢很足，“少典空心是你先違反約定，自作主張，瞞着我去剔骨的好嘛！這會兒就該補償我了！”
“……”神君頓時語塞。
“此事……是我考慮不周，所以我才想請佛祖與我合作……”他試圖強辯。
“你先回家好嗎？”少典有琴拉住夜昙的手。
後者到底怕碰着夫君傷口，不敢死命拍他。
“不行啊，先來後到的道理你懂不懂啊……”
混亂中，夜昙一咬牙，手探入了自己衣襟中。
“看我的！”
猝不及防，少典有琴被白粉撲了滿臉。
他下意識松開一手，抹了把臉。
……不好！
是千日醉！
“你……”神君還想掙紮，但強烈的……排山倒海般的困意已然襲來。
他來不及再說什麼，已是沒了力氣，另一手亦從夜昙袖上緩緩滑下。
夜昙将人抱在懷裡。
“你好好睡一覺，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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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搞定~”夜昙拍拍手。
這還跟她鬥呢~
“那如來，咱們就……”就在夜昙準備重新和如來讨價還價時，金色的佛場中，又有陣陣藍光閃過。
繼而，星光漸漸集結成人形。
“你！”夜昙的下巴快掉了。
“這這這……”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你你你怎麼來的……”夜昙都結巴了。
“你跟蹤我？！”
“我沒有。”藍衣神君望着夜昙。
“你的一切，我都很關心。”故而，就算她未在昙花神廟裡給自己留言，他也還是來了。
“……哎呀說什麼呢……”夜昙看了看四周的金光閃閃們。
大家都是一臉打趣。
這下好了，看完全武行，看起來又要看小兩口秀恩愛了。
“玄商君，擾亂因果的罪，你可知曉？”唯有如來還算正經。
“我知道。”否則也不會擅改因果了。
“所有罪過，所有代價，我會一力承當，隻是……”
少典有琴看向夜昙，和她懷中的另一個自己。
“昙兒，斬斷緣分，還要交出花枝，這……”藍衣有琴轉過身，面向如來，擋住了夜昙。
“我不能答應。”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她交付性命，更不可能願意忘記她。
“佛祖你别聽他的！”夜昙抱着夫君，沒辦法跳腳，隻能大喊。
“再說了！難道你還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嗎！”
先前的自作主張，自己都沒找他算賬呢，這會兒又來搗亂！
“你這都是什麼馊主意！”神君的聲音中多少是帶了些愠怒。
“我若不攔，你是不是真的準備将花枝交出去了？”
“……那……”夜昙有點理虧，有點詞窮，也有點生氣。
從神識愛上她以來，他幾乎沒和自己大聲過。
現在居然敢數落她了！！！
“你以為我想麼！”
“昙兒，這本就是我的錯，如何能讓你承擔！”
“如此，你們先退下商議。”如來倒也不急。
“欸！你們你們等等等等啊……别走！”夜昙當然是不答應的。
他們這一走，以前談好的條件怎麼算呢？
“佛祖你就再講會兒經呗”，夜昙瘋狂賠笑，“我跟他說……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啊！”
“哎呀你快回去呀！”夜昙瘋狂朝人使眼色。
“昙兒……”藍衣神君依舊一臉不認同。
“我……可以成為代價。”
雖然這個世界的咒文對他沒有用，但不在三界中的如來，大抵有辦法。
“隻要他們能保證你的性命。”
過去是最難回去的。
隻要她一直無虞，他就沒有了必須存在的價值。
“有琴……”夜昙咬了咬唇，“你不能這麼做，我不想你消失。”
說到底，他就是她有琴的一部分呀。
“不可以。”别的事情，他都能答應，可這事，畢竟是涉及根本。
“可交易也總得有先來後到吧！”夜昙試着說服對方，“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你先稍安勿躁……其實……”她朝人招招手，意思對方靠過來。
“我跟你說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且不說我現在當了天界的頭頭，他們本來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就算真有什麼差池吧……”
說到這，夜昙能感覺到，藍衣有琴的手明顯顫了一下。
“有你在，就能幫我呀！”
……不行，他還是一臉不同意的表情。
“哎呀，那你幫他付他那份代價好了！”
夜昙跺腳。
“這總行了吧？”她懶得再和他掰扯自己的花枝，隻能轉移話題。
“你也有仙骨的吧？”夜昙看向藍衣有琴。
這樣也算同時尊重了他們兩人的決定。
至于懷裡的……那不就是眼前的？
一樣一樣的啦~
“你要是還不答應我就真的直接跟你徹底切斷緣分了哦！”
夜昙忽然想起來了。
自己還有這個籌碼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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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不管是哪個少典有琴，終究是很難扭過夜昙。
“好了，我們商量好了，我呢就用地脈紫芝的濁花花枝交換。”
“他呢，就貢獻一些……不是，幾根仙骨”，夜昙小手一揮，做了決定。
就算命星已經分裂成兩顆，但都是她有琴，她顯然不能讓任何一個吃虧的！
“如此，還需本體的一根仙骨。”
如來言道。
“方能保證。”
“……好，但說好了隻能一根哦！”夜昙掏出乾坤袋，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惡煞手帕包裹的幾根仙骨，“剩下的……麻煩佛祖重新幫忙放進去啊……”
“敢問世尊，夜昙她……還有四界，都會安全嗎？”一旦涉及夜昙，藍衣神君總歸還是忍不住操心。
如來洞若觀火。
“放心，本座會助你們融合。”
“但你需知，昨日之日不可追。”
“什麼什麼？”夜昙不可思議地叫起來，“你的意思還是要斷了我和他的緣分？”合着她讨價還價這半天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簡而言之，你二人過去的因緣是一定要斬斷的。”觀音開口解釋。
“可是！”夜昙還要再辯，菩薩又言道，
“但我佛慈悲，你們的故事依舊會在四界之中流傳。”
“菩薩你的意思是……”
“佛祖隻會取玄商君一人之記憶。”聞言，藍衣神君剛要拒絕，觀音卻示意他稍安勿躁。
“此次災禍，皆由玄商君而起。至于未來麼……”
“菩薩，你是說……”夜昙和少典有琴對視一眼，又看向白衣大士。
“不可說，不可說啊……”觀音的話意味深長，又看向一旁的彌勒。
“這樣吧，貧僧待會也幫個忙”，彌勒佛搖着扇子踱步，“至于這位的仙骨嘛，如來你就少收幾根吧？”
說着，彌勒佛從夜昙手中拿了仙骨去。
“哎你……”夜昙傻眼一瞬，就要伸手去搶，卻被彌勒輕易閃過。
“離光夜昙，貧僧等問你要代價，并非是為了自己。”
“哦？”這麼說真的是免費幫忙？
她怎麼就這麼不信。
“隻有幫你了斷過去的因果，了斷逆天而來的無限性命，才能讓你跳出三界，無始無終。”
“那我姐姐……”
“她的因緣由你與玄商而起，所以必須至少了斷你二人中的一方，才有辦法。”彌勒摸摸自己的胖肚腩。
“拿玄商君的仙骨，是為了削弱他的力量。接下來，就是讓他二人融合。”這也正是自己可以幫忙的地方——通過在高維空間操縱時間，利用二人融合迸發能量重新改造空間，以便消弭世界危機。
“融合……”那自己倒是不反對啦。
“可是為什麼非要……”
“消除他的記憶，是為了杜絕此事重演。”
“同時，也能部分修複他身體的損傷。畢竟從他二人身上抽取的仙骨并不對應，融合後，終究無法臻至圓滿。”
“什麼！”聽到這裡，夜昙難免又急了。
“可是神識那會兒他不是恢複得很好麼？！”她覺得……其實神族的玄妙也并不遜色于她們地脈紫芝呀！
“如今可不同。仙骨關系根本。”
“……”
代價是最重要的東西——性命、力量、記憶。
她算是聽懂了。
“這……隻能拿一根哦，别的你一定記得要幫我裝回去哦！還有我的記憶都得幫我保留哦！”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那夜昙當然是各種強調。
“還有你不能讓他感覺到痛！”若是像之前那般，自己還不得心疼死啊！
“好好好。”彌勒皆是點頭應下了。
“那個……”夜昙這才轉身看向藍衣神君。
“你……”
他們長得都一模一樣。
連眼神都是如出一轍。
就像之前知道真相的神識一樣……
很憂傷。
“你别難過，不會有事的。”她不由得放緩了語氣。
“别擔心，你等我，我會來找你的。”就像從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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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漫長的談判，其實救人倒還算快。
藍色的星光漸漸融入夜昙抱着的白衣神君身體中。
遙遠的宇宙中，星辰劇烈震動。
星辰之靈融合産生的藍光掃過佛場，與金光混合後，共同垂照整座靈山。
天際有星辰墜落，光芒鋪散成幕；流星彙成金藍色的雨，引得衆星搖曳，地動山搖。
天象亦随之改變。
“有琴！”夜昙大驚失色。
她當然害怕。
害怕他疼，害怕他再傷了哪裡。
不過，如來一彈指，這震動便停了下來。
“……”就連夜昙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如來老兒！
與此同時，彌勒又搖着扇子走過來。
他于夜昙面前蹲下，又朝着人擡擡下巴，“你将他翻過來些，露出脖子。”
“哦。”夜昙乖乖照做。
隻見歡喜佛那胖乎乎的手往她懷中人脖上一點。
一道晶瑩白光流過。
“喂喂喂你幹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