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是什麼啊?”
夜昙哪裡能乖乖看着彌勒動作,不停問東問西的。
“勿需擔心,貧僧是在為他醫治。”
“啊?”
“是這樣,我們取了白衣玄商君一根仙骨,及藍衣其他部位的一些仙骨作為代價。如今,兩位已基本融合。但白衣這位才是主導,因此……總共還是缺少一根仙骨”,彌勒摸摸自己脖頸,“若是放置不管,會常常骨痛。”
“啊?這可不行!你可得幫我解決了!”夜昙一臉焦急。
“我便取了藍衣玄商君脖頸處仙骨,為白衣這位填上,便可避免。順便……”彌勒朝人眨眼,“亦是為未來留下一份機緣。”
衆比丘、菩薩聞言,皆雙手合十,口念佛号,“我佛慈悲。”
剩下某朵花還在風中缭亂。
“這……什麼意思呀?”
“你是說,保留了藍衣有琴的一根骨頭沒融合,然後給白衣有琴用了?”
“孺子可教。”彌勒點點頭。
“那根仙骨鍊接了兩個時空,似合而非合,可稍解他的痛楚。而且……”他還特别加了點法術,用來黏骨。
“貧僧附了一縷佛光在仙骨上,作為二者的中介與緩沖。”
通過仙骨為兩位玄商君背後的兩個時空提供了些可能的連接點。
未來因緣……或可再續。
“……哦。”雖然沒有全懂,但也懂了那麼一點。
“你是說這金閃閃的就是你佛光?”夜昙指着她有琴的脖頸,表情略有微妙。
“正是。”
“那……”眼珠子轉了轉。
“有琴……”她低頭輕聲喚人。
懷中人面色依舊蒼白,隻是輕輕蹙眉,卻沒有回應。
“……”也是。
就算醒了,他大概也不認識自己了吧。
不如就不要相見,這樣等起來也不至于難熬。
不過……
夜昙伸手捏了捏訣,一道紫光便流過眼前,于閃着白光的仙骨表面淌成一個紫色“昙”字,和那金色佛光相伴閃了會兒,最終又融入不見。
與此同時,橙黃色的雲雷在天空積聚,讓一片吉祥甯靜的佛場染上了幾分陰霾。
如來等人倒是沒任何動作。
不一會兒,陰雲散去,天界又閃出了金色祥光。
“這是……”夜昙仰頭,愣愣地看向天空。
“跳出因果。”
“方有劫雲。”
靈吉好心提醒。
“呃……”所以這就是第三次情劫?!
真的坑人啊!!!
還差點坑了四界。
“佛祖,這就好了嗎?”夜昙還是有些晃神,“那雙星星象呢?”
“自解。”
“呼——”夜昙大大地舒了一口氣,放松了身體,忍不住抻了雙腿,又看向蓮台上的佛。
“佛祖,我還有一事不明。”
“但問無妨。”
“為什麼……為什麼佛家要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問題她想問很久了,“就好像一切都很簡單,不需要任何代價。好人卻要曆經千辛萬苦,修煉,才能成仙成佛,成了還要渡劫呢?”
他們明明也沒有做錯什麼嘛!卻要受這麼多罪!
想要活着,想要和愛人一起。隻是想要自保,想要幸福,從沒想過去害人。她有琴更是數次救助蒼生。
可換來的結果是什麼呢?
他們想要幸福,想要安甯,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呢?
“見性是功、平等是德。這就是所謂的公平麼?”
聞言,如來微微一笑。
“衆生平等,無論是誰,成佛都需經曆必要的修行和苦難。”
“惡人速成,善人艱難,是因惡人罪業難消。”
“放下屠刀,于善人看來,是輕而易舉,理所當然之事。”
“于惡人,可能永遠不會開悟,故顯珍貴。”
“……”在夜昙看來,如來的解釋……也有點歪。
“惡人隻要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而好人成佛,卻要經曆九九八十一難……離光夜昙,你現在可明白緣由?”蓮台上的佛如是問。
“我……我……”她還想不太明白啦!
“那你就留在此地修行吧。”
“什什……麼?!”夜昙嚷起來。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切斷因果,必要出世,與過去的自己、親朋告别”,靈吉菩薩開言解釋道,“否則便不算功成。佛祖有意點化你,快挑個師父吧。”
“……”因果律的代價就是自己要留下,這道理她又怎會不懂。
“可是我不想剃光頭啊!!!”夜昙伸手摸了摸頭發,随後便緊緊抓住,一副誰敢來剪就和誰拼命的架勢。
她的寶貝頭發啊!!!
再說她可不想放棄未來的可能性,雖說成了尼姑也不是不行吧……
若是以後要她頂着個光頭去見她有琴……
想想就覺得可怕!
“這隻是儀式,等期滿功成……”
靈吉還想再勸。
“你可帶發修行”,如來金口玉言。
“隻管挑師父就好。”
“……喔。”夜昙瞬間乖巧了。
“那你得負責把我有琴安全送回去哦!”她又想到了什麼。
“自然。”
“那……”夜昙眼睛滴溜溜地轉。
那這師父,她可要好好挑挑。
夜昙将自家夫君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自己一蹦三尺高。
她在一衆菩薩前走過。
靈吉,對自己不錯……但是本事麼……感覺不太夠,連噎鳴那個家夥都打不過。
不行。
那如來?
不行不行不行!
雖然本事大,她也不能把自己賣給一方之祖。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會很麻煩。
……未來佛?
夜昙走到彌勒佛面前。
後者挺着個大肚子沖着她笑呵呵。
未來……就他了!
她和她有琴的未來就得靠這胖老頭了!
“本公主就選他了!”
她看向蓮台上的如來。
“去吧,到去處去。”如來很是随意地揮揮手。
“喔。那如來你要記得把他送回蓬萊啊!!!”
夜昙一步三回頭跟人走了。
——————
靈山附近,有各大菩薩的臨居道場。
彌勒居于雪窦道場。
“師父~~”夜昙寫完了給青葵的信,自己就随便套了件金玉袈裟以示虔誠。
這玩意兒還是當年上天時,清衡送自己的。
在乾坤袋裡塞了很久了,沒想到還真能有機會用上。
“……”彌勒當然已經将夜昙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了——拍馬屁和修行天賦均是一流。
“小夜昙,你有什麼事?”她一撒嬌谄媚就是有事求人。
至于什麼事兒,她所求的……還能是什麼?
“是這樣哦~人家不是跟夫君斷了因緣嗎?”
夜昙笑嘻嘻地跑過去給人垂肩。
雖然她覺得胖老頭其實沒什麼肩。
都是肉啦!
“人家就想問問師父您老人家……”
“嗯?”
“有沒有什麼辦法再給人家和夫君之間……續上!不然再創點什麼新的機緣?”夜昙忍不住噘嘴。
當着師父的面,一口一個夫君的,顯然根本一點修行的自覺也無。
“不可說,不可說啊……”彌勒佛臉上也是和夜昙一般的同款笑容,也不知究竟是誰在學誰,“天機如何能洩露?”
“那不如咱們就賭一把,我赢了師父你就幫幫我怎麼樣?”好歹把她有琴的仙骨騙回來。
啊不對是拿回來。
“不賭。”彌勒繼續對夜昙施展摸頭殺。
膽子忒大。
居然敢在佛門和師父賭博。
不過,這徒弟一直這樣。
剛進山門,要拜師時,她也不肯乖乖磕頭,而是隻肯給人當編外弟子。
“哎呀~~”
“師父~~~您老人家可是人家我最尊敬的佛啦! ”
“不要這樣嘛!再商量一下嘛~~”
“師父,徒兒我再給您揉揉腿怎麼樣?”
夜昙跟個小蜜蜂一樣圍着彌勒佛轉悠。
“您看力度如何啊?”
“嗯,還可以。”他當然樂得享受徒弟的侍候。
“那我以後每天都揉,您就……給我加點因緣怎麼樣?”
“看你之後用不用功吧……”
彌勒佛笑容可掬,答案卻模棱兩可。
“……”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夜昙也沒辦法了。
她隻好使出殺手锏了。
“那師父你還記得我給你的金珠吧?”夜昙的語氣一下就變了,也不您啊您的了。
“啊?”彌勒趕緊裝蒜。他加快了扇扇子的頻率,“什麼……什麼金珠?”
“就是我之前在你廟裡上供的那些啊!”夜昙理直氣壯,按摩的力道也不由加重了。
“既然師父你不記得了,那我就給你回憶回憶!”
“那夜,我和有琴去賭場大賭特賭,然後被賭場的人追殺。我們就逃進了一個同時供着佛菩薩和道士的廟,然後我就把我赢來的很多~很多~錢都給你了!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你可不許賴賬!”
“呃……”彌勒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大肚腩。
那些金珠早被他用來補被另一個徒弟弄壞的金铙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大舌頭就把這件事給透露出去了。
“這個……等為師回去查查賬本啊!”
“等等哎呀!”
夜昙剛想撲出去抱人大腿,奈何胖老頭已經刷一下沒了,她根本追不上。
“賴皮鬼!”夜昙氣結。
————————
蓬萊绛阙。
内殿。
一抹月白的身影正坐于案前。
正是玄商君。
桌上攤開的是一本奏折。
少典有琴閉目不語,似乎是苦惱于該如何批閱奏折。
實際……不過是坐在那發呆。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究竟哪裡有異。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忘了一些東西。
也許……不止一些。若隻有一些……
少典有琴的手撫上胸口。
為何他會覺得……心裡像是……空了一大塊一樣。
明明法力也沒有什麼變化,甚至還比從前更強。
所有人都和他說,這是因為突破金身,修補歸墟的緣故。
所以……自己這到底是為什麼……
然而,該呈的公文都還是要呈。
如今天界的負責人是……離光夜昙。
飛池還是對自家神君進行了科普的,不然他怕自家神君一個誤會直接鬧出大事來。
本來,少典有琴當然可以直接将已批改好的公文交給飛池送去九霄雲殿的。
可是……不知怎的。
聽到“離光夜昙”四個字時,他突然覺得心下一恸,後脖頸也是一陣刺痛。
這個離光夜昙原身是出于東丘的地脈紫芝,卻力壓了幾大天界元老,據說其中甚至還有扶桑大帝,替了他父帝……父神天帝的位置,想也知道,是得了一幹神仙支持的。
他自不會小看她。
隻是,不知有何能耐。
問一向消息靈通的飛池,他也支支吾吾的,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隐似的。
玄商君當然不記得地脈紫芝修補歸墟之事。
雖然記憶會自動修複一些不合理之處,卻沒可能将所有的漏洞全補上。
最終,少典有琴放棄了從飛池嘴裡獲得更多信息的嘗試,而是帶了批好的公文親自去了趟九霄雲殿。
“你……”白衣……是白衣麼?
“你便是離光夜昙麼?”
她是以濁氣修行的。
對于這樣的新天帝,玄商君多少是有些不信任的。
大殿之上,白衣的女子轉過身來。
自然是青葵。
夜昙被佛留在了西方,接到消息後,她隻來得及去雪窦山與人見了一次。
理所當然被托付了代理天帝的任務。
青葵本以為會遇到很多攔阻,誰想,回天宣布夜昙讓自己代行天帝權責的旨意後……也沒什麼人說不行。
青葵有點奇,還特意與夫君讨論了一番。
隻是,衆神的反應,嘲風倒是不意外。
畢竟,地脈紫芝一脈雙生。
作為地脈紫芝清花,青葵的威懾力,對神族不是蓋的。
還不止如此,她的品格,于當年的歸墟畔,就已為世人所公認。
而且,雖然他一點不想承認,但對神族而言,人家還是原本的天妃——雖然少典宵衣曾撤銷那婚約,但……前任天帝的表現如何,他們都心知肚明。
總之,獸界、沉淵、天界的部分神仙還都支持她,認為她比夜昙更适合主宰天界的大有人在。
畢竟,威望、力量、威懾、支持,無一不缺。
“呃……神君。”青葵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
“何事?”
“……夜昙公主,有禮了。”認識到自己就這樣盯着人看,多少是有些無禮,玄商君趕緊行禮。
當夜昙身上的因緣被切斷時,對玄商君而言,關于離光氏的一切因果也跟着被改易了。
如今,離光氏姐妹于他不過是陌生人。
隻是,到底還有些殘留的異樣感覺。
“神君不必多禮。”青葵趕緊還禮。
她朝着少典有琴尴尬地笑,還時不時拿手捋捋自己的頭發。
太倉促了!
收到飛池從蓬萊遞出的消息,她才急急忙忙扮上。
嘲風還給她施加了許多濁氣,企圖瞞天過海。
“姐姐……你要幫我!”夜昙披着個金玉袈裟,匆匆忙忙來到雪窦山下,甚至還有些大喘氣。
“昙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青葵自然是把住夜昙手臂,将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
“姐姐你沒事吧?”夜昙亦有些擔心,“天界那幫老東西沒有為難你吧?”
“昙兒你放心,沒有。”東君心腹當然并非等閑,依舊咄咄逼人,但天界如今還算掌握在他們手中。
“界下出現了許多神祇,已經幫忙澄清關于玄商君的謠言。你盡管放心。而且,我還讓嘲風他們幫忙宣傳了,效果不錯。”
東君在民間的手下很多都是烏合之衆,而自己因為有了沉淵軍、天界闡教衆仙支持,加上人族和獸族……多少也能助個威不是。
“可是東華老頭一定還會想辦法為難你的!”對于這點,夜昙并不懷疑,“姐姐你千萬小心!”
“好。”青葵又拍了拍夜昙的手,以示安撫。
“姐姐,我沒多少時間”,見青葵沒事,夜昙多少也放下心來,“聽我說……”
“你說什麼?!”聽完夜昙叙述的原委,青葵驚得以手掩口。
“那玄商君他又會不記得你了?這可如何是好……”她本能地為夜昙擔心起來,“不過……若是他以後能想起來……”關于夜昙大鬧沉淵的故事,她早聽迦樓羅和素水她們說過了。
就連嘲風也難得贊了一句——這次多虧了小姨子。
至于本人倒是一直不好意思提。
“我便讓他來雪窦山找你?”
“不行!”夜昙的聲音一下高了幾度。
“這……為何?”青葵有些不解。
“哎呀三句兩句說不清楚,總之,若他真的記起來……你就……”
“……呃……”青葵面露尴尬之色。
夜昙所謂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先用傀儡符變成她的樣子,去安撫他。
“這隻是一時之計,那之後怎麼辦?你何時能夠回轉天界?”
想到此處,青葵不由皺起眉。
問昙兒,她就神神秘秘地說自有安排,卻也不細說究竟為何。
這計劃裡頭甚至還有閉念錐。
沒錯,聽了青葵的言語,夜昙又不放心起來,還特别拜托青葵去玄黃境挖了,啊不,是淘了個閉念錐。
她也不知究竟該不該說用心良苦了,可是玄商君……
若自己是玄商君,知道了這一系列安排,必定是高興不起來的。
不但高興不起來,還會很傷心吧。
“玄商君,不知神君此來是有何要事?”青葵忙虛扶了還在見禮的神君一把。
“多謝公主。”少典有琴正要擡頭說什麼,還沒放下的手便被一道濁氣給打了。
“!!!”回頭一看,卻見一身着玄衣的沉淵惡煞正公然立于九霄之上。
真真是乾坤颠倒,天地倒懸了!
少典有琴二話不說就要出手。
不妨被青葵攔阻。
“這……夜昙公主?”神君多少有些不解。
“神君有所不知,這是我夫……”青葵話說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勉強刹住,“我姐夫!”
“……”
“什麼姐夫!”青葵的謊話被嘲風無情拆穿。
他快步上前,在玄商君半是防備,半是不解的目光中公然摟住了青葵的腰,“少典有琴你看清楚了!她可不是離光夜昙!”
“你說什麼!?”玄商君的目光頓時冷肅起來。
冒充天帝是大罪。
不過,自己當然不能憑這個沉淵惡煞的一面之詞就向如今的天界新主發難。
别的不說,這事的政治影響也忒壞了。
“我說,這是我夫人!我的王妃!可不是你的!”
嘲風一字一句,說得很慢。
他自然是有意這麼說的。
小姨子的主意和心思,同為惡煞的他自然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但小姨子自己出馊主意,卻連累了他家葵兒也在為她各種擔心。
每天要處理的那些天界事務也就不提了,晚上就寝時分也還在擔心那個糟心的小姨子。
這叫他怎麼看得下去嘛!
要知道,自己都舍不得讓他親親葵兒負責一點沉淵政事的好嘛!如今倒是被天界這幫老貨當作免費勞力了,這叫他如何能忍!
若要葵兒能夠重回他懷抱,也就隻有讓老五記起來這一個途徑了。
所以他才故意沿着小姨子的思路順水推舟,就為了給糊裡糊塗的老五振聾發聩的這一下。
“玄商君……”青葵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嘲風一下拉走。
“葵兒,咱們走!”
留下少典有琴一人孤立于九霄雲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