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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四大皆空·七·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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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那時候,他隻是随便施加法力。

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不确定走向的更易。

這是什麼意思?是今後要……靠他自己的意思?

心是真大啊。

玄商君忍不住扶額。

頭疼。

“你還不明白嗎?”

“是我們虧欠了它啊……”

若是它從未出現過,自然談不上,可是她知道。

兩次了……所以第三次,她想要抓住這個機會。

“而且誰說不複存在,它還活着啊!那就表明它和過去的那些因果無關,本就該活着啊!”

說到此處,夜昙忍不住去拉少典有琴的手。

“你不想嗎?”

“你當真不好奇我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

“我……”他當然想。

誅仙陣中,夜昙曾抱着自己,讓他感受孩子的動靜,他也覺得不夠。

可是……

他并不想因為這個就讓她去冒險。

當初,自己就該阻止她的。

不然,何至于此呢?

那時候,她擅自将地脈紫芝花枝交出去……他當然想阻止,卻沒有這個權利——地脈紫芝是她和青葵兩個人的事。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神君站起來,“我累了,這事我們之後再說。”他的腦子很亂,迫不及待就想要離開這裡。

“等等!不準走!”夜昙手一揮,金色蓮台便在手中現形,其上還有一道夾雜金、銀、藍、紫的光影,成一個小點。

辨不清形狀,卻能感覺到是個活物。

“你别走呀,看看它呀!”

她将那蓮台怼到自家夫君面前。

“你摸摸它啊……”

“這樣你就知道了!”

知道她的感受。

“……”玄商君亦被那華彩吸引,忍不住靠近。

靠近……隻覺得自己的心都揪住了。

“我以前想,如果我是我母後的話,早知道自己要死,會不會還堅持生下孩子?當時我覺得,我肯定是不會的……直到現在我也是這麼想的。但如果……在不确定的情況下,有機會的話,我肯定也會冒險一試的。”

“為什麼啊……”明明她是最怕死的那個,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哎呀,你别擔心啦”,夜昙繼續試圖勸說。

“先不說我不是人身,不會那麼脆弱地死掉……”

人類的身體是很難承受清濁二力的撕扯,但她是花靈啊。

“要是我真的死了……”

“你要我怎麼辦?”少典有琴的目光裡盡是沉痛。

“那大不了你就和我父皇一樣嘛!”

“……一樣?”玄商君喃喃。

沉默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昙兒,你為孩子想,就不能為我想一想嗎?”

他們明明好不容易才能有這般轉圜的。

就真的忍心讓他這麼煎熬嗎?

“昙兒,孩子的事情……是我對不起它。”少典有琴忍不住閉上眼。

“會有别的辦法的,我們還可以……讓别人……”

話未說完,便被夜昙強勢打斷。

“别人?”

“在我這裡生都不一定行哎!”還别人呢!

“再說還有哪個能同時承受清濁二炁?”凡人不行,神仙和魔頭也不行。

“難不成找東華老頭麼?”

至于西王母……

厚臉皮如夜昙,也覺得開不了這個口。

“……”神君别過頭去。

這種事,他一點不想試。

“你怎麼不看?你看看它呀!”

夜昙步步緊逼。

“它現在就是一團連哭聲都發不出的玩意兒啦。”

“你不敢看了是嗎?你真的忍心再丢掉它一次?”

罪惡,長也好,短也好,罪就是罪。

“那你把它殺了好了!”夜昙手一揮,将那蓮台往少典有琴處移了移。

“你若能做到,我自然也沒問題。”

“你……”說話間,他的眼尾也紅了。

怎麼可能忍心呢……

那銀白色的靈體還在一閃一閃。

就像他們遠眺銀漢時所見的光明淚,無名珠。

夜昙盯了一會兒蓮台,目光又彙聚到少典有琴身上。

“你做不到,對嗎?”她就知道。

便收回了蓮台。

“既然你不幫我,我就去找姐姐借清氣,到時候這孩子就是我們倆的!和你半點幹系都沒有哼!”

“你!”神君簡直氣結。

“不行!”

從靈到□□,需要的是營養、心血。

而心頭血乃至純的清氣,她怎麼受得了啊?!

這就是慢性蠶食她的生命。

“……當然會有痛苦。”

這世上,但凡要做成一件事,都不可能沒有一點代價的。

“昙兒,你别胡鬧,我不會答應你的。”

“沒有你,我還有姐姐,哼!”看把他能的!

“反正到時候姐姐會幫我的。”她也不可能找死,到時候可以拜托青葵小股注入清氣的。

“你!”他們倆個的清氣的确同根同源。

好半晌,少典有琴才又開口。

“昙兒,你不能無限轉生。”若非涉及她,他當然會置身事外。

即使是地脈紫芝也不能違背天道。

可那是她。

他就沒辦法事不關己,做出公正的評價。

“……”夜昙有點心虛。

“不管怎麼樣……這都是我的決定,你管不着!”

“你!”少典有琴拂了袖子,攥緊拳頭。

很久了,這兩人回天之後,第一次有點不那麼和諧的味道。

“再說了,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得怪你自己!”

夜昙正在氣頭上,多少有些口不擇言。

“……我知道,那時候是我不好。”

那時是得意忘形,但現在也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了。

“那既然孩子的事情是我們兩個的事情,你就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麼?”

“……”看着自家夫君頹然坐下,眼神中充滿着落寞,夜昙到底也是不忍心的。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然而,她并沒有要松口的意思。

————————

一日後。

玄商君便等在寝室門口。

“昙兒,你别不理我。”

她現在見到他,都繞道走。昨夜更是連床都沒讓他上。

天知道他有多煎熬。

“少典空心我讨厭你——以後孩子也會讨厭你——你就跟我父皇一樣讓人讨厭——”昨夜,夜昙發的狠,言猶在耳。

被人讨厭、怨恨的感覺,在月窩村時他便受過,當然再不願意再受。

尤其還是自己的愛人。

“那你同意了?”夜昙将門縫開了一丢丢。

“我……”

“我不同意,也沒有用吧?”

神君臉上泛起苦澀的笑。

她決定的事,沒有人能阻攔。

“哎呀,你幹嘛啊,好像我就一定要死似的。”見夫君已經妥協,夜昙安慰起人來。

“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的嗎?”

“我……”他說不過她。

而且她一向來就有主意得很。

總之,現在他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好吧,我承認我是在賭。”被夫君幽怨的眼神盯到發毛,某花隻能承認。

“可是……你不也是賭技高超嘛?”

“我賭不起。”

“我……害怕。”

少典有琴邊說邊俯身,将頭埋在了夜昙胸口。

這顯然是求和的意思了。

“哎呀……”怎麼和個小孩子一樣。

“昙兒,我……可以答應。”好半晌,他才緩緩吐出一句。

“那你答應了!可不許反悔哦!”

見人答應,夜昙徹底放松下來。

隻要他答應,就不會賴皮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賭輸了……”夜昙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提前和人約法三章。

“你……可不能像我父皇對我那樣對孩子哦。”其實她覺得,他絕對不會,但從前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強烈。

“我……”

“絕對不會。因為……”

“?”

“因為我會陪你一起的。”

“……你!”這會兒輪到夜昙跳腳了。

“好啊!你敢威脅我!”

“你若出事,我絕對不會獨活。”如此,也省的等待,省的還要考慮是否會影響天道,影響四界了。

“你……你說笑的吧……”夜昙的嘴角尴尬地抽了抽。

倒不是因為不信他會殉情……正是因為太信了啊可惡!

“是。”

看着自家夫君眼神中的決絕,她當然明白——他絕不是在意氣用事。

“那……孩子怎麼辦啊?”

“……可以托付給青葵公主。”少典有琴緩緩開口。

“還有紫蕪和清衡,母神,還有衆神,他們都會幫忙照顧的。”

“……也行吧,若果真如此,那我都死了,也沒辦法阻止你了。”夜昙倒是相當爽快地接受了。

“不準你說死呀活呀的!”他同意可不是為了這種結局!

“你和孩子都不能有事!”

“那就得靠你了。”夜昙大喇喇拍了拍人肩膀。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神君默默抱緊了自家娘子。

生命是如此脆弱。

沒有一個大夫能保證自己的病人一點事也沒有。

“你既然真的怕得話,要不你就……”夜昙在神君耳畔嘀嘀咕咕了幾句。

為了安撫夫君,她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

“欸,還可以這樣嗎?”神君大驚。

“為什麼不可以啊?”

夜昙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要真有萬一,那就這麼辦吧。”

“我……我知道了。”不管怎麼樣,隻要能讓她更安全就行。

——————————

就這樣,離光夜昙的保胎生涯正式開始。

蓬萊绛阙變得很忙碌。

許多人進進出出的。

不光是青葵,嘲風也被捉來當苦工。

當然,朝事也不能斷。

把個沉淵惡煞壓榨得哇哇叫。

但為了讓青葵輕松點,嘲風隻能任勞任怨了。

正好,他也順便取個經什麼的。

本來,神君是打算攜娘子去人間的——至少那裡沒有濃郁的清氣。

但是青葵建議——在天界的話,有個什麼萬一,還有那麼多人能提供更好的救治。

“不然就直接去沉淵。小姨子體質還是适合沉淵。”嘲風插嘴道。

他被迫來天界吃清氣許久,還必須開辟一個濁氣純度百分百的空間給小姨子,隻為了抵消老五清氣對夜昙身體的影響,甚至還得外加十二個時辰随叫随到的護法,難免有些微詞。

“……”玄商君不發一言。

直接無視了非專業人士的意見。

所以最後還是決定在天上待産。

“昙兒,你還好嗎?”

神君看向夜昙的眼神,無時無刻不是擔憂。

她這幾個月大半時間都在昏睡,自己和青葵也輪流看護,現在天界的大部分政務是清衡和文昌他們聯合處理的。

到了晚上,夜昙的精神會好些。

為了怕她憋悶,少典有琴還特别做了個會飛的步辇,既能抵擋夜裡的西北風,也能滿足她出行的需要。

此時,夜昙剛坐着法器在外閑逛完畢,正深深地吸着内殿的濁氣,又咽下了少典有琴遞來的數枚濁氣丹,以調節體内的清濁二炁。

“人家好得很啦~”她沒忘記吹點完全不靠譜的小牛,“可是……你沒事嗎?”内室裡頭現在可都是濁氣。

“我沒事的。”

“那你幹嘛又愁眉苦臉的。”夜昙戳穿某人的謊話。

“我隻是在想……如果青葵公主沒有告訴你這件事的話……”

就好了。

“你幹嘛!”夜昙激動起來。

“不許你說這麼說我姐姐!”

“我姐姐救了我們的孩子,你不感謝她就算了,不準你怪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昙兒你别激動”,神君趕緊認錯。

“當心身子。”

“……”那廂,夜昙卻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嘩點——要是她真死了的話,那姐姐怎麼辦?

姐姐肯定會内疚死的。

不行!她必須要支棱起來。

“我絕對不能死!”

“孩子也是!”

“知道嘛!”

“當然!”

————————

某夜。

神君剛邁進内室,就看到自家娘子正埋頭搗鼓着什麼,也不像之前那樣“有琴有琴”喊得起勁了。

直到他在床頭坐下,夜昙也沒擡頭。

“在做什麼?”

“做衣服呢~”

“這塊布……”神君低頭觀察了良久,“是衣服啊……”

“哼!”夜昙忍不住嘟嘴。

“人家手上被刺破了欸!”

“繡得……繡得好!”

“那你說說哪裡好?”

“這……”神君再次體會到了答不出題目的窘迫,眼神躲閃,“這團……”

“嗯?”

夜昙雙手抵住下颚,亮晶晶眼期待了半天。

奈何夫君還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呃……這是……胡荽餅麼?”神君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一個答案。

“這是昙花啊!笨蛋笨蛋笨蛋!”氣得夜昙别過頭去,“哼!”

“哦……哦!的确是花!是花!”神君那個尴尬的,趕緊抱着娘子哄,當然沒忘了小心避開她的肚子,“我剛想說,這昙花可真好看!天下再沒比這更好看的昙花了!”

“哼~”這還差不多。

不得不說,孕婦昙的情緒較尋常更加大起大落了。

“有琴,你還記得‘昙花一現,隻為韋陀’的故事嗎?”

“當然。”

“那你說韋陀要是知道讓她等了這麼久,會不會傷心?”

“自然。”他隻能以一己之心,度佛祖之腹了。

說着,少典有琴便接過夜昙手中的布。

“我來繡吧。”

“這個你也會呀?”夜昙驚訝臉。

她一隻鼻孔裡塞着一團布,說話也甕聲甕氣的。

“我以前幫紫蕪做過弊。”神君開始拆被夜昙戳得亂七八糟的針腳。

很快,白色的花開在紅色的布上。

“怎麼樣?”

“好看~”夜昙将繡花兒布料比在臉上。

順便又拿了針線盒裡一塊碎布塞住另一邊鼻孔。

不然鮮血直接就奔湧了。

“嘿嘿~我就把花帶在身上……對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将那布重新塞回夫君手上。

“這個布上還得要有個金元寶。”因為孩子的名字暫時被定為“進寶”。

“還有星星!我要藍色的!”

一家三口!

……這配色,着實有點可怕。

“花和星……真能生出元寶嗎?”神君哭笑不得,手上倒是不停。

“把星星賣了大概可以。”

夜昙認真臉。

“……”隻要花能平平安安的,那賣了就賣了吧。

等繡好了指定的圖樣,少典有琴低下頭,夜昙已經在他懷裡睡熟了。

白色的花,紅色的……血。

血……

止不住的血……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

血染紅了衣服。

慘白的……臉。

“昙兒!昙兒!”

沒有人回應。

少典有琴轉過頭去。

“青葵公主……”他想要尋求她的幫助。

可是……為什麼她的肩膀在聳動。

她在哭泣!

為什麼……

他複又看向自己的手。

那上面也全是血。

又是如此……

那股熟悉的無力感,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

可是……他依舊無能為力。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

時逢落日,窗外的光透進了蓬萊。

照得床上的女子,容顔似金。

他的身邊有很多人。

他卻聽不見一點聲音。

身邊的人可能一開始在,不知何時……又都走了。

太陽的餘晖消失了,化作紫霞一般的薄霧,不再有任何停留。

白日驚雷漸息,夜……已經深了。

原來……太陽也會落下,卻不再升起。

如此,永夜星辰,還能照常流轉嗎?

原來……

每段故事,從來結果都相似。

既然星辰在這世間來去自由,不妨歸去。

得失離散,周而複始。

離光夜昙……

從此以後,我的世界裡,孤星獨照,長夜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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