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兒!”
少典有琴驚醒了。
他第一時間便去确認床上的夜昙。
後者還四仰八叉地躺着。
畢竟這肚子也沒有其他姿勢可以選了。
“……”天哪……自己怎麼會做這樣的噩夢。
“有琴……怎麼了?”
夜昙揉揉小臉,睡眼惺忪地看向床邊之人。
她被平空一聲驚雷鬧醒,本能地想蹦起來,結果起床失敗,又倒回去了,和靠墊來了個親密接觸。
“昙兒你别動啊!”
吓得神君趕緊将人輕輕放回被窩。
“那你快說啦!到底怎麼了!”這一副惶惶然的表情,一看就是有事。
“我……我做了個噩夢。”
是夢……對吧?
他覺得自己甚至有些分不清何為夢,何為現實。
假作真時真亦假。
“哎呀……”夜昙那麼聰明一朵花,當然也猜到夫君可能是夢到什麼了。
她有點點内疚,便拉着夫君的手搖了搖,“沒事的,這些都是夢啦……”
“……嗯。”
見對方依舊驚魂未定的樣子,夜昙眼珠咕噜噜轉了轉。
“扶我起來~”
然後吧唧一下貼上去,拍着人背安撫道。
“别怕,有琴别怕啊……”
“我……”神君抱着自家娘子,感受到她肚子上傳來的陣陣溫熱,漸漸冷靜下來。
“小心又把另一個你給吓出來了。”夜昙忍不住小聲吐槽。
“可是……”可是他還是不放心。
少典有琴捧過夜昙的臉,仔細看着。
“你沒事,對嗎?”
“當然!哎……你别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又不一定會出事。”
見自家夫君的臉色并沒有因為自己“苦心孤詣”的安慰而變得更好,夜昙決定轉移話題。
“哦對了!”還是聊點開心的事情吧~
“是不是要給孩子取個名字啊?”她在無數話本子上都看到過——這是最流行的有益身心的孕期活動了。
“可……可以啊。”
雖然不知道話題為何突然來到了此處,神君的注意力多少有些轉移了。
“可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啊……要不還和先前一樣,就叫‘進寶’就好了?”這名字其實宜男宜女。
說到這裡,少典有琴忍不住又想起那個能直接将自己心肝魂魄都吓飛的夢來。
夢裡,昙兒說,元寶……
頓時又煞白了一張臉。
蓬萊上空也陰雲久久未能消散。
望着自家夫君變幻莫測的臉,夜昙在心裡小小翻了個白眼。
什麼女人心海底針,那根本就不對,完全就應該是相反!
而且……到底是為什麼非要執着這個名字?
“我覺得呀”,取名大師離光夜昙開始施展能力,“不管是男是女,孩子都可以叫‘小一’!”
她想起慢慢說過,要是生孩子就要給孩子取名叫這個。
現在她不在了,自己很有必要去幫她實現這個夢想!
“這個……”神君面露了為難之色。
這個一聽他們就不會同意的。
冠名權這種事他一個人說了也不是很算,要說“進寶”雖然俗了些,但有福又喜慶,這個“小一”就……
也忒随意了一些吧?
“要不小名叫這個?”
夜昙看見夫君臉上湧起的讨好表情,就知道對方的意思。
“切,我就這麼叫,管你們怎麼想!”
“為什麼啊?”他實在不明白,為何她一定要揪着這個名字不放。
這名字潦草到敷衍啊!
“其實,是慢慢以前跟我說過的一個心願啦……然後,我也已經吩咐竈神他們去可能的地方”,夜昙别别扭扭的,“找慢慢啦。”
尋找慢慢轉世,真的是一件很麻煩,很道阻且長的事情。
衆所周知,地府幾大勢力盤踞,有一些管理還相當松散,妖族甚至是沒有相關賬目的。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就和當時那九幽十類盡除名一樣——沒有記錄。
真的隻能慢慢找了。
“然後我聽說,東海歸墟那原本是少昊故國。”
“嗯,也被稱為神鳥之國。”這個他知道。
“我就想啊,既然都是神鳥盤踞之地,那沒準就可以找到。”雖然也不知道是哪年的老黃曆了。
隻是,隻要想起她們那些的從前,夜昙還是會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肚子裡揣着那個的影響。
“昙兒,你别難過……”考慮到孕婦的身體不宜情緒激動,神君趕緊安撫,“這樣小名叫這個,用來紀念慢慢,我沒有意見。但,咱們還是得取個大名的。”
“嗯……大名……”夜昙摸了摸下巴。
“你叫有琴,也真的有一張琴。那你的孩子叫什麼呢?叫有筝,有笛,還是有琵琶?是不是還得看孩子有什麼?如果孩子真的招财進寶,那就是……有元寶?”
“昙兒!莫要再拿這事取笑了!”
都什麼奇形怪狀的名字!
“你又損我,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什麼取笑,人家是很認真的好嘛!”夜昙噘嘴。
“你那些名字……真的挺奇怪的。”
“哪裡奇怪了嘛?”
她分明就是個取名小天才!
“你說清楚!哪裡奇怪!”
夜昙不依不饒,小爪子就撓上來了。
神君哄了半夜,自然沒功夫憂郁擔心了。
最終,取名天才的建議被駁回。
還是叫進寶。
“算了算了”,拿到拟好的燙金名帖,夜昙揮揮手,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表情。
進寶……麟兒正是神送到……
好吧,勉強可以。
嘿嘿~
離光夜昙向來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類型。
——————
翌日晚間。
夜昙注意到自家夫君手上拿了個什麼東西走了進來。
“這是什麼啊?吃的嗎?”她忍不住嗦手指。
一點身為一方之主的自覺也沒有。
“是夜宵嗎?”夜昙掀開被子。
“我要甜的”,光是想想她就覺得有點饞了。
“這不是……”神君無奈,“昙兒,我先扶你走走。”每日的功課,昙兒卻又總是偷懶。
但這也不怪她。
抵禦清濁二炁交融帶來的沖擊,他知道這有多難。
“來,我扶你,慢點。”可是,為了健康,又不得不這麼做。
夜昙不情不願地被夫君架着,在床邊溜達了幾圈,然後就直接屁股怼床,貴妃躺了。
“……”
成親那會兒,他就知道逼人是不對的,自然不願再勉強她任何一事了。
“是這樣的昙兒……”今日神君亦有求于娘子,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跟你商量一個事兒”,說着,他便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方才,少典有琴在外頭看要給夜昙的補品,視線突然落在了人參果上,随後就靈光一現了。
“趁現在還來得及,不如我們就把孩子的靈魂……放在人參果上?”
“哈?人參果?”夜昙挖挖耳朵。
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意思是讓人參果作為孩子身體,然後繼續修仙?
夜昙瞅瞅夫君……夫君甚至還一臉“我這個主意是不是很棒”,莫非制造馊主意這事也會傳染的麼?
“你是不是瘋了!啊!”夜昙忍不住用手指點點夫君腦袋。
“昙兒……”神君去拉她手。
“??”結果,夜昙就見一截短不拉幾的玩意兒從他袖子裡掉出來。
“這是啥?”夜昙眼疾手快,一把搶過那粗胖的玩意兒,摸着手感居然還有些糙糙的哎。
“這是蓮藕?”
“我……想借你一滴血。”
這是他的備用計劃。
神君是打算,若是人參果的建議被否了,那就用這個。
“……”夜昙瞥一眼夫君表情,就知他自己也明白人參果這建議實在荒唐,所以在這等着自己呢。
“幹嘛啊,你也想讓我學三太子啊?”
夜昙背過手去,當然是連半截藕也一并收走。
“我……還是怕。”
“……”夜昙有點郁悶。
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光榮收獲三太子的待遇。
“昙兒,這個……”神君絞盡腦汁,思索着辯詞,“你不是說讓我一定要用上所有智慧來保護你的嘛。”
“……那也不代表我想當蓮藕。”夜昙翻了個白眼。
“蓮藕……蓮藕可不是壞東西哦!”
“而且,你們都是植物屬性的,也不會有排異現象什麼的……”
神君強辯道。
“我這也是未雨綢缪嘛你說對不對昙兒?”
“不要!”
“我也不想如此,若你是神族就好了。”神君一整個唉聲歎氣。
若是人間子……生孩子也一樣,鬼門關裡轉一圈,想來想去,還是他們神族最方便。
“那為何不能是沉淵族?”夜昙拿眼斜人。
“你是不是還歧視沉淵族?”
“……呃,也不是……”他是最不願意當沉淵族。
“為何!為何嘛!”夜昙大有不說明白就不罷休的意思。
“因為……”神君一下想到了一個絕妙的理由。
“因為沉淵都沒有大夫啊!”
“這怎麼能成?”
“這絕對不成!”少典有琴邊說邊重重點頭。
“……那我也不要變藕!”大家彼此彼此哼!
“昙兒,你聽我說嘛……”
于是這夜,神君先是花了一個時辰說服人。
取血之後,又花了一個時辰哄她。
因為夜昙喊天喊地喊着手指好疼。
等她安靜點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不過,好在他還勻了夜昙的一滴血結緣。
“那是什麼法術呀?”夜昙湊近了看。
“就是生生世世,都能在一起。”
“哎呀~”既然他都答應自己了,那她也隻能投桃報李了。
夜昙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用手指指自己鼻子。
“不過要是有個萬一,我還有來世?”
“昙兒!!!”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嘛~”她舉起雙手投降。
“呃……”夜昙見勢不妙,就開始裝起來,“哎呀,我肚子……我感覺清氣少了,你趕緊給我來點~”
“!!!”神君更急了,“你躺下。”
随後便緩緩地将清氣輸入夜昙腹中。
眼見着她又鼻血橫流了,神君更是心疼得緊,還是忍不住給人施了個昏睡訣——鬧了一夜,也該休息了,偏生大晚上她又總興奮得不行……
少典有琴将人攬過,一邊輕輕替娘子按摩,一邊低頭悄悄和孩子商量,“寶寶,你乖一點,不要讓你娘難受好麼,算爹求你了……”
還别說,肚子還真動了動。
這是聽見了吧?
神君受到鼓勵,便再接再厲起來,對着娘子肚子碎碎念了半晌。
直到……
“說夠了?說開心了?”夜昙睜開眼,就看到夫君貼着自己的肚子說話——一副變态樣。
她剛一開口,嘴角便溢出鮮血。
夜昙也不在意,随手一抹。
“要不你幹脆唱歌給它聽吧?”
“這……唱歌啊……”神君别扭了一會兒,“昙兒,要不我還是彈琴給進寶聽吧?”
“切~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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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在玄商君、青葵的貼心照料下,夜昙雖覺身體十分疲憊,但總也不算太糟糕。
勉強還能動動嘴皮子什麼的。
當然偶爾也會動動腿兒。
這日,夜昙依舊被嫣兒攙扶着走路。
當然了,她一直都有按醫囑行動……才沒有太依賴仙辇什麼的呢哼!
這會兒,她的目标是——青葵和嘲風所在的蓬萊側殿。
原因無他,嘲風見事情順利,也哄着青葵,如法炮制了一靈體。雖然他倆分屬仙魔之體,但彌勒送的蓮台确有奇效,可直接凝聚清濁二炁——相當于一個逆天的外挂。
這樣就省了下界為人的步驟,隻需往蓮台裡頭灌炁就行。
夜昙就嚷嚷着要看那先前沒看着的奇妙過程。
“你怎麼又來了!”嘲風忍不住抱怨。
小姨子還真是個名副其實的讨債鬼。
“嘲風”,青葵嗔了人一眼,又忙不疊囑咐夜昙。
“昙兒,待會兒你可别忘了走路。”
她自然以為夜昙又想偷懶。
也不怪青葵這麼想。
主要是這麼幾個月,夜昙已經把所有的借口都用過了。
不是頭疼,就是手疼腿疼,不過她好歹是沒說肚子疼。
玄商君這會兒又被迫替他們處理政務去了。
“喔。”夜昙不以為意。
“行了行了,看過了就走吧。”沉淵惡煞忙着趕人。
“還早得很呢!”
“……切!”夜昙不情不願站起來,還是不死心,繼續嚷嚷着還想摸(玩)一會兒蓮台的靈體。
“哇啊——”她向來走路不看路,加上肚子遮擋了所有視線,這會兒被突出的台階一絆,整個人直接飛出去了。
還好青葵和嘲風反應都夠快,在夜昙和地面親密接觸之前把人給弄回來了。
“昙兒你怎麼樣?”青葵急着确認夜昙的安全。
“葵兒你怎麼樣?”沉淵惡煞忙着确認夫人的安危。
“沒事啊……”夜昙握着青葵的手突然頓住了,然後一瞬間收緊了。
“姐姐……”她感覺有點不對。
“我……”
“怎麼了昙兒?”
“我肚子疼……”
“什麼!”青葵急了。
“來人,快去請神君。”她趕緊扶夜昙在床上坐下。
“别……”夜昙本想說不要叫他來,萬一自己真不行了再叫他,但還沒說出來就開始嚎,“痛痛痛——”
“昙兒!你别緊張,放輕松!”青葵手忙腳亂地張羅起來。
還好她這裡各種用具也都是齊全的。
“昙兒!”正在青葵不斷忙碌之際,側殿的門被人猛然推開。
青葵早就派遣使女前去通禀了。
“你……啊……”疼痛讓夜昙的話語變得斷斷續續,“走開!”她好容易擠出這句。
“昙兒,你怎麼樣!”少典有琴哪裡肯走。
“青葵公主,昙兒她如何了?”他急着向青葵了解夜昙的情況。
“目前一切正常”,青葵剛檢查完,準備拉床簾子。
“你……幹嘛……還要在這……”夜昙咬牙切齒。
主要是痛的。
“出去!”
“說好了讓我陪着你的。”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他死都不會出去。
“哎呀你不要看!”夜昙忍不住隔着被子蹬腳,“難看死了!”
“昙兒你别動!”青葵急着摁住她腳。
“……”神君無奈。
這會兒又害羞了。
“又不是沒看過……”
“哎呀,你趕緊出去……呀——”陣痛打斷了夜昙抱怨。
感覺還要很久……
“好好好,昙兒你别激動,那我站得遠點還不成嗎?”神君終于妥協。
“……”夜昙的頭又倒回了枕頭上,開始胡思亂想。
所以……當初她們母後生孩子的時候,就是這麼疼的嗎?
當然,更多的時候她什麼也想不了。
“啊——”慘叫連連。
事後被嘲風評價為——殺豬也不過如此。
“姐姐嗚嗚……”夜昙喊叫之餘,沒忘了朝青葵撒嬌。
青葵正化了一張治逆産諸方,并着濁氣丹哄夜昙喝。
“這……真有用麼?”床上,夜昙汗如雨下,卻也沒忘記質疑。
“昙兒乖,這能催生助産。”
“哇啊——我後悔了!我不要生了啊!”
夜昙直接把手邊的能拿到的東西,包括枕頭什麼的都一股腦兒扔了。
見狀,青葵倒是暗暗松了口氣。
這說明她力氣還很足。
“昙兒!”正在牆角轉圈的神君當真是急了,沖着床奔過來,一把抓住夜昙的手,“你怎麼樣啊?!”
“疼……”夜昙眼淚汪汪的,頭發都已被汗沁濕。
她也不知道到底疼了多久,但是現在天都黑了。
其實那天黑那麼快也有一些玄商君心情的元素就是了。
“怎麼……還沒完啊……”
“到底……還有多久啊……”
她好痛,好累,也還好困。
夜昙突然有點害怕。
自己不會也和母後一樣吧?
呸呸呸,離光夜昙你想啥呢,你一定行的!
“嗚……”嘴硬也抵不過全身都痛啊!
“……”少典有琴看着夜昙的臉色,又用手探了探她額上溫度。
“青葵公主,麻煩你去和嘲風說一聲,再加一些濁氣,還有濁氣丹……”
“好!”青葵點頭,“就煩勞神君先看着昙兒,青葵去去就來。”
因為雙花因緣被切斷的關系,她現在感覺不到疼痛,剛好成為照料夜昙的主力。
畢竟玄商君心亂如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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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兒……”青葵走後,蓬萊绛阙側室中,就剩下了他們倆個。
“你……啊——”夜昙看見自家夫君的臉和自己離得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