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大族喪禮儀程複雜,至少要經過殓、命赴、吊唁、銘旌、沐浴、飯含、設重、小殓、大殓、成服、朝夕哭、奠等諸多環節。所以這陣子崔府衆人這陣子都是忙碌異常。
今日是喪禮的最後一日,也是最重要的一日。在今日會舉行入棺大殓儀式,所以賓客來得也比以往更多,中原有頭有臉的世家和朝臣都齊聚在此。
公子漾遠遠看到風林隐被一群人簇擁着,便也湊了上前去,他把胳膊搭到風林隐的肩膀上,說道:“風林兄,季書兄可等你半晌兒了,我們快過去吧。”
風林隐聽後立刻歉意地對圍着他的世家子說道:“抱歉各位,隐先失陪一下。”
雖說風林隐是六大世家的話事人,但是除了各個世家的家主,其他人卻是鮮少能見到他的,如今有了機會在他面前露臉,又豈會輕易放他離開?
“诶?風林家主,先别走啊?我這兒還有一些庶務請教。”“風林家主,我也有詩詞想要請教......”
風林隐被公子漾拖着,邊緻歉便往外走:“抱歉,今日有事,之後有機會在與諸位切磋。”
二人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掙脫開,公子漾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調侃道:“以前隻知你頗受女郎愛慕追逐,沒想到居然連郎君也放你不過。”
風林隐肅正神色道:“别胡說,也不看看今日是什麼場合,管不住嘴的毛病何事才能改好?”
公子漾知道風林隐一慣是個克己守禮的,也不跟他掰扯這些,而是看着大門方向詫異地說道:“呦,白二公子居然也來了。”
風林隐回頭一看,果然看到一身玄衣頭戴金烏發冠的白澤在一群朝臣的簇擁下緩步走過。
看到白澤,風林隐便想起他昨晚把阿塗拐走的事,臉上的笑意都蒙上了一層寒霜。
公子漾是遊戲花叢的高手,瞥了眼風林隐的表情,立刻便都明白了。他把頭湊到風林隐旁邊,小聲地問道:“看來風林兄這是遇到了對手?”
風林隐收回目光,淡淡地否認道:“沒有。”
公子漾看他嘴硬也不拆穿,而是笑着提醒道:“女郎的心意瞬息萬變,今日還對你愛慕非常,明日便可轉投他人懷抱。二公子那樣的人中龍鳳,城府又深,之前不過是他不想罷了,如果他真要對一個女郎起了心思,恐怕沒幾個人是他對手,風林兄小心大意失荊州哦。”
風林隐面上沒什麼變化,心裡卻思忖着公子漾的話,“阿塗的心意也會瞬息萬變麼?”
昨晚自己與白澤沖突之時,她隐約是站在白澤那方的,後來更是抛下自己随白澤而去。往常時候阿塗在言語中也總是不自覺地維護白澤,這讓他不禁懷疑阿塗對自己的愛慕到底是因為神旨還是真心心悅于自己?
阿塗自己都沒意識到,她與白澤的默契渾然天成,兩人都愛吃炙肉,下棋都習慣左手執棋,甚至生氣時的神态都驚人的相似。
如果她與自己在一起是因為神旨,那神旨所說的非苗寨之人,又到底是誰?是自己還是白澤?!
一想到這些,風林隐便覺得心裡堵得慌,他垂下長長的睫毛,遮住心中的思緒,也遮住了眼中酸澀。
靈堂之上。
崔應傑肉眼可見得老了不少,才幾日不見,他原本尚黑的頭發,竟然白了一多半。連崔大夫人曾經保養得當的臉上都多了幾條皺紋,整個人消瘦地如若枯骨。
曾與崔府往來頻繁的人見此場景,不由地也跟着心裡凄惶。人生四大憾事,老年喪子算是最慘的一樁了。大司馬順風順水的風光了一輩子,卻沒想到,到老了竟再無子孫可繼承家業,這偌大的家業最後還不知會落入何人之手。
崔應傑本人經過如此變故,也不知是否會一蹶不振。如若他自此無心朝事,那他們這些跟随之人隻怕下場也好不了哪兒去了。想到這些,這些大司馬的黨羽也顧不得同情他了,都去憂心自身了。
崔應傑不知來吊唁之人心中所想,即便知道,也不在意了。他走到崔楠棺椁前,顫抖地用手撫摸着兒子的棺木。
他低聲說道:“楠兒,你放心,我不會放過害你之人。你所承受的,我會讓那人千百倍償還回來!”說完,他回頭望了一眼前來吊唁的賓客,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那個一身玄衣的人身上。
崔應傑死死地盯着白澤,今日是崔楠的喪禮,白澤代君盈而來,他沒有辦法不讓他入内。可是一想到楠兒便是死在白澤婢女之手,他便控制不住的想要拔刀殺人。
白澤也望着崔應傑,看着他滿臉的仇恨,忽然想起,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崔應傑的憤怒。無論是君盈初登王位,兄弟二人被他轄制之時,還是自己當了上将軍之後與他争論軍需之時,他從來都是端着世家風度的。這還是第一次,他直接扔了僞善的面具,将自己的憤怒表在人前。
原來,隻要是夠痛,所有人都一個樣。
崔府大管家見自家主子如此,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小聲提醒道:“老爺,今日還有正事沒辦。”
經他提醒,崔應傑才收回了目光,轉頭對着賓客說道:“崔某舔居崔氏家主之位,實是資質淺薄,幸得各家族相攜,才勉強維持。如今我兒罹難,我崔氏長房如今面臨香火斷絕之難。崔某準備在族内過繼一子繼承楠兒香火,正好今日大家都在此,還請諸位做個見證。”
大家族裡過繼孩子并不罕見,聽到他如此打算,衆人也沒說什麼,紛紛應喝:“理應如此。”
其中隻有陳氏老家主站了出來,隻見他雙手拄着一根拐杖,慢慢地問道:“敢問崔大人,過繼的孩子寫在誰的名下?由誰撫養?”
崔應傑也沒想到陳老家主會有此一問,卻還是答道:“自然是寫在楠兒名下,由他娘子撫養。”
陳老家主搖了搖頭,聲音低沉有力:“阿枳是我陳氏嫡長女,過繼如此大事,崔大人連商量都不和姻親商量,未免也太不把我們陳氏放在眼裡了。”
此話一出,靈堂之上安靜的落針可聞。
自陳枳嫁入崔氏,關于她的事,陳氏便很少過問,一切都是以崔氏的決斷為主。也因此,過繼這種本應與姻親商議後再擇定人選之事,崔氏也按照慣例沒征詢陳氏的意見。
崔應傑終于覺察出了異常,按照以往的陳氏,就算對此不滿,也不會如此公開地指責崔氏。想來是要麼是有人撺掇陳氏,要麼,便是他們等了這日已經等了很久了,終于逮到機會發難。
想到此處,他露出一副哀傷的表情,歎了口氣解釋道:“最近府中忙着籌備喪事,是崔某疏忽,還望老家主勿要見怪。”
此話一出,堂中其他賓客也紛紛勸道:“陳老家主,崔大人也是哀傷過度,老家主就莫要在此時與之論理了。”
“是啊,陳老,再說過繼子嗣對于崔少夫人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