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今天頻頻回憶過去,夢到了那幾年的事。
夢境像一段段被抽幀的影像視頻,前後銜接不上,畫面亂而無邏輯。
這一覺睡得十分糟糕,再睜開眼時,窗外的天已經黑了。
旁邊的謝曉羽遞來礦泉水,“喝點水吧。”
“謝謝。”
“你還是很不舒服嗎?”
原先還好端端的人,下午就蔫吧了,謝曉羽以為是身體原因。
“有點暈車。”
謝曉羽突然想起什麼,給她塞了一盒薄荷糖,“沈轲讓我給你的。”
阮季星怔了下。
那次本意是打攪他學習,結果坐公交車暈車,吐到他身上,其後,他把她領到他家裡。
一室一廳的小房子,一眼就能看到頭。
客廳擺着書桌和一張折疊床,東西不多,但因空間小,便顯得擁擠,但很幹淨整潔。
她說:“你平時都是自己收拾的嗎?”
“嗯。”他看起來有些不自在,“你随便找地方坐,我去換身衣服。”
阮季星坐到他書桌前,随意翻了下他的書和練習冊。
他們是同屆的,但他讀的是普通公立初中,而她上國際中學,學校裡有很多課外活動,大多數人的路子不外乎三條:直升本部、出國留學、參加競賽,故而對課标内的學習沒那麼上心,很難見到有人做着這麼滿滿當當的筆記、訂正。
沈轲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她問:“你成績怎麼樣?”
“還行。”
阮季星撇了撇嘴,“叫你你不出來,就是為了學習,結果隻是‘還行’?”
他不答,說:“我送你回去。”
“我不。”她趴在桌上,扒着邊沿,耍賴皮,“我好不容易才到這裡。”
“那你想幹嗎?”
“别學了,半天不學成績也掉不下去,陪我出去玩。”
阮季星拽着他的手腕,“走走走。”
她帶他去了天文館。
入館後,正前方的牆上有一句标語——
Hinc itur ad astra.
意思是,此處通往繁星。
阮季星指着那行字,說:“我爸媽說,我就是滿天繁星裡的一顆,降臨到世間,成為他們的女兒。”
她或許沒有惡意,但對于一個在單親家庭長大,因母親工作而被留守在家的沈轲來說,這極像是在炫耀父母對她的愛。
他沒有接話。
然而,阮季星話音一轉,又說:“其實每個人都是一顆星星,隻不過有的小行星黯淡無光,有的巨型恒星的光能走過幾千,甚至上萬年,抵達地球,被人類發現。”
“無論是哪顆,都有其運行的規律,是它們共同構成了浩瀚的宇宙。”
沈轲靜靜地看着她,問:“你是在安慰我嗎——因為你看到我家有多窮了?”
她撓了撓臉,“你可以這麼理解吧。”
如今阮季星回想起來,才意識到,她也許傷害到一個青春期男生的自尊心了。
太像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在施舍同情心了。
那天,逛完天文館後,下起了雨。
季曼打電話來,問她在哪兒,叫司機接她回家。
他們沒帶傘,在便利店門口等車。
阮家的車并不奢華,普通的黑色奔馳。
阮季星說:“去我家吃飯吧。”
“不了,我還要複習。”
“那我們送你回家。”
沈轲還是拒絕:“我坐公交車就行。”
阮季星知道這人犟起來跟牛似的,也沒勉強他。
她叫司機把傘留給他,自己鑽進後座。
車門剛關上,他又叫住她:“阮季星,等一下。”
沈轲折回便利店,買了一盒薄荷糖,從窗戶遞給她。
他的傘拿在手裡,沒打,她看見他肩頭、額發被雨淋濕了些,像一隻……被丢棄在路邊,無家可歸的小狗。
又不是不等他,跑那麼急幹什麼。
他說:“暈車吃這個,可以緩解一點。”
“好。”
阮季星催他:“你快回家吧,要是感冒了,考試沒考好可别怪我。”
沈轲撐起傘,往後退幾步。
她從後視鏡中看見他的影子越來越小,拆開包裝,倒了兩粒進嘴裡。
結果,之後她就忘了這句話,忘了暈車要提前準備。
所以,他是記得她暈車,才給她薄荷糖的麼?
阮季星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讨厭她,還是不讨厭。
謝曉羽小聲問:“星星,你和沈轲小時候就認識了啊?”
“嗯,不過上高中之後,我們就沒見過面了,所以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我感覺他對你挺特别的啊。”
阮季星說:“可能是因為,我媽媽以前對他媽媽特别好,他念舊情吧。”
謝曉羽半信半疑:“這樣嗎。”
“不然你以為是為什麼?”
想到沈轲自己說沒有喜歡的人,謝曉羽又打消了疑慮,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