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他又轉向林萬兩村衆人,“你們可還有看見别人?”
林家村嬸子心虛的直搖頭,“沒見着啊,我們也是聽見響動才來的。”
仵作心底大概有了數,說道:“先把死者帶回衙門,留下幾個人,對兩個村進行排查,尤其是身上帶傷的。”
“另外,通知屠宰場,找幾個經驗老道的人把牛帶走,這牛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誰也不清楚,你們還是别貿然行動的好。”
張青山拱手聽令,随後便吩咐後面的事宜去了。
“鄉親們,為了盡快破案,煩請各位先回家,近幾日也别到處亂跑,等有消息了官府自會通告各家,且這雨越下越大,仔細身體了。”
林家村的嬸子們不好多留,便急忙下山,想聽聽看村裡的爺們兒有個啥說法。
待安置好七畝後,林家村衆怕碰着官差們,便尋了一處隐秘地藏身,想着等天黑了再下山。
嬸子們撲了個空,便又湧去雲杳家,試圖得知一些真相。
銀花嬸沒能請來郎中,長生堂的大夫嫌雨太大,隻肯配了藥,銀花嬸一到家緊忙将藥熬了給雲杳灌進去,可人卻遲遲不醒。
林家村嬸子們見人沒醒,急得一點主意沒有。
“方才仵作看過了,說是山頂的小屋裡,除了萬姓那兩個,還有别人的血。”
銀花嬸指向雲杳才被處理完的額頭,“血是沒少流,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是想都不敢想。”
“你可仔細看過了,還有别的傷沒。”
銀花嬸聽出來弦外之音,事關雲杳的名聲,她怎會怠慢。
“你們可别想東想西,平白毀了杳哥兒的名聲,要知道他在嫁進我家前,他那黑心腸的伯母本是想将他賣與大戶做哥妾的,為此他還險些喪了命,任萬姓那兩個死人今日做了什麼,杳哥兒能囫囵個兒回來,便是萬幸了。”
嬸子們聞言便各自噤聲,如今天是多事之秋,誰也不會去多這個嘴。
倒天般的大雨像是要把整個渭水縣淹沒,原本忙碌的莊嫁人,在這個日子裡家家戶戶都是竈台清冷,大家都圍在銀花嬸家,各自惴惴不安的等着村裡爺們兒們回來。
日子好像真的就要過到頭了,卯了一輩子的勁頭在潑天大雨還有七畝的未知命運中漸漸松動,如今唯一支撐着他們的,是等雲杳醒來後的實情,他們妄想着一切并非像仵說的那般,一切還都能回到正軌。
有的嬸子已有些崩不住了,默默垂淚。
整個林家村命運多舛,日子好不容易過出些盼頭,就遭此變故。
他們看着床榻上被夢魇纏繞的雲杳,生不出怪責,他們心裡再明白不過,無論今日遭難的是何人,七畝都能豁出命相護。
這麼好的七畝,怎的偏偏要折損在萬姓那兩禍害身上。
天徹底沒入黑暗,嘈雜的雨聲中混進一些别的聲響,耳尖的翠喜忙跑出去看。
“是爹他們回來了。”
見爺們兒們回來,衆人這才又一道跟着去了祠堂。
祠堂生子爐火,被水澆得透濕的爺們兒們各自脫了衣服,擰的擰,烘的拱,嬸子們也将方才在山上的所見所聞複述給爺們兒們。
聽完的衆人面色愈發低落。
事關今後幾年整個林家村的生計,饒是一向都坐得定的宗老們,此刻也是垂頭不語。
他們靜默地向牌位那頭看去,多年來沉默不語的林家英靈,地下有知的他們,是否也在為今日之事急得團團轉。
拐子爺拿起一座座牌位,仔細擦拭,一面擦一面喃喃自語:“好孩子,都是些好孩子……”
他做着心知肚明的無用禱告:“今日這事兒你們倘或能聽見看見,便幫幫七畝,啊……好孩子們,你們都幫幫他。”
祠堂裡靜默得隻剩拐子爺的低語,雨水掀起的冷風直入大堂,幔帳浮動,隻林家英靈們一言不發。
*
雲杳深陷夢魇,滿目都是萬姓兩人垂死時的慘相,還有他對七畝無力的祈求。
他看見屠宰場的人目露兇光,帶着沾了血肉的工具正一步步逼向七畝,巨大的牛籠也被鮮血浸黑,他們用繩索将七畝套住。
他聲嘶力竭的喊,可七畝卻是動也不動,任屠刀懸頸也不為所動。
七畝的目光隔着無邊黑暗向他傳遞而來,那雙因擔着千斤重擔的眸子終于露出了疲态。
雲杳知道,虞烽累了。
他是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