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緣塵并不是很驚訝。慕靈悟是聰明人，聽懂他話中暗示，就會知道去找未明霞，跟他一起逃離皇宮，投奔先前與慕千山關系暧昧的心劍樓。

轉念又想，既然慕靈悟與未明霞都回到心劍樓，水都玄定然已知事情來龍去脈。他既已收下慕靈悟，想必是做好了抉擇，要與慕迷思一抗。

再想到心劍樓在江湖中的影響力……修緣塵暗暗吃驚，這水都玄，該不會是想“挾天子”，号召武林勢力，共同反抗慕迷思的統治？

也不無可能。慕靈悟既是長子，可以說是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若讓事成，心劍樓必然是最大的功臣。

正當他暗自思忖時，心劍樓一行人已經來到他身前不遠處。

慕靈悟神色陰沉，恨恨地盯着修緣塵，擡手示意心劍樓弟子：“将他拿下！”

水都玄就在旁邊，聽他命令自己樓中弟子，什麼都沒有說。

修緣塵愣了一下，轉身拔腿就跑。

這真是……他心頭苦笑，農夫與蛇麼？

他受着傷，累了許久，再跑也跑不過心劍樓這麼多人的追趕，沒跑出幾步，就讓三兩人從身後襲來的掌風打中，腳下趔趄，朝前栽了下去。

慕靈悟又道：“給我按住，再敢跑，打斷他的腿！”

水都玄在旁邊露出一抹冷笑。

修緣塵趴在塵土中，蜷起腿，想往前爬。他爬了幾下，視線中忽然出現一雙素白整潔的雲履。

再稍微往上，他看見了一挽柔軟垂落的長袖。

還有被長袖半遮半掩住的寒劍。

刺骨的寒氣迎面撲來，連人的呼吸都要被凍住。修緣塵向來不喜歡這把劍的劍氣，讓人隻覺得冷到骨子裡，不帶一分人氣兒，但此時此刻，見“塵緣劍”出現在眼前，再是寒氣凍人，他隻覺得親切。

塵緣劍忽然動了，橫在試圖沖過來的心劍樓弟子面前。慕童飛卻不看他們，冷漠地與後方慕靈悟對視。

水都玄偏過頭，跟慕靈悟說了幾句話，大概是在向他說明慕童飛的身份。

聽完水都玄言語，慕靈悟重新投來目光，遠遠地看着慕童飛：“慕道長，紫威觀今日前來，是與我們同樣的讨賬，還是說……”

他眯起眼：“你想讨人？”

修緣塵也擡起頭，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慕童飛，有點眼巴巴的，好像在期待慕童飛的回答。

慕童飛惜字如金：“帶他走。”

慕靈悟連連冷笑：“帶他走？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出這個話？”

慕童飛看他一眼：“憑你是喪家犬一條。”

慕靈悟瞬間漲紅臉，氣到險些失語：“你——”

慕童飛淡淡地說：“我有沒有資格，問問你旁邊的水樓主，不就好了。”

他輕蔑地朝慕靈悟看去一眼：“還把自己當皇子？”

慕靈悟下意識看向水都玄。水都玄很輕地搖了搖頭，讓慕靈悟沉下臉色，閉口不再言語。

見心劍樓弟子不再輕舉妄動，慕童飛收了塵緣劍，反手靠在背後。

水都玄出聲問道：“慕小友，你說要帶走修緣塵，這是誰的意思？紫威觀的意思麼？”

慕童飛并不入他的圈套：“是我的意思。”

水都玄笑了，又問：“哦？這意思是說，慕小友可以代表紫威觀做主？”

“大事不能，應付蝦兵蟹将，還是可以。”慕童飛回答。

水都玄一哽，差點也被他氣着。

見慕童飛這麼不客氣，他索性懶得再裝客套，神色顯出陰冷：“此豎子害我徒弟一條命，又刺殺當今皇帝，罪狀累累，需得由大皇子審問，并作發落。你想帶走人，不可能。”

慕童飛沒有說話，他低下頭，看了趴在腳邊的人一眼。

修緣塵撓撓嘴角，沖他露出一個傻笑：“嘿嘿。”

“你還挺有本事的。”慕童飛評價。

他不再理會修緣塵，擡起眼皮看着水都玄，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是江湖人，犯了錯，就該由武林共同審判，再決定是否要交給朝廷。”

水都玄神色一僵：“這——”

他倒是險些忘了，早些年三大名門共統江湖時，便立下過一些約束與規矩。方才慕童飛所說，正是其中之一。

江湖上的人，犯了事，不管是否涉及朝廷，都要由三大名門先行審判，再做出決定，到底是送去觀世谷，還是交給朝廷處決。從來都沒有說，惹到了朝廷，就要讓朝廷插手判決。

水都玄與慕靈悟對視一眼，二人都冷了臉色。

慕童飛又說：“修緣塵是風華劍宗大弟子，若讓風華劍宗收押他，恐有包庇嫌疑。至于你心劍樓——”

他依然那副冷冷清清的口氣：“早多少年，屁股就不知道歪到哪裡去了。水樓主要是堅持想說，自己跟朝廷清清白白，半點關系都沒有，那在下隻能送你那句話。”

慕童飛說着，低下頭，用塵緣劍在修緣塵手背上輕輕一戳：“說。”

說什麼啊？修緣塵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慕童飛皺起眉看着他：“污言穢語。”

修緣塵撇嘴：“你叫我說的。”

慕童飛道：“沒叫你說這麼……”

他想了一下：“粗鄙不堪的。”

再擡頭看着表情扭曲的水都玄：“你平時喜歡污染我的耳朵，我不跟你計較，今天要是把水樓主氣着，你賠得起麼。”

修緣塵眼巴巴地望着他：“慕兄，你我二人是共犯，你就不能幫我賠嘛？”

慕童飛好似動了動嘴角，語氣倒還是冷淡，隻說：“看你表現。”

他将修緣塵從塵土裡提起來：“人，我就先帶走了。”

又點點頭：“各位，請自便。”

在地上站穩後，修緣塵回頭看了看神色精彩的心劍樓衆人，脖子一縮，快步跟上慕童飛的腳步。

好險，又一次保住了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