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要這麼做了。】
舒星未直視着近距離處那不斷蠕動的肉塊。
這是一張完全沉浸在扭曲憤怒裡的臉。
【張裕與,在狂躁的情況下失去理智發動能力,陷入虛弱狀态被重擊頭部緻死。弱點是無法接受真實的自己——你在所有人的生命裡都不是必要的。你不需要過度思考。】
幾分鐘前,他就在對視下得到了這樣的訊息。
死于——頭部重擊?
但這也有個先決條件,就是讓對方覺得有發動能力的必要,才有接下來陷入虛弱狀态的可能。
但如果隻是現在的自己,從武力值來說,對方根本沒可能專門用能力來解決他。所以,唯一的出路隻有一個——那就是在情緒上激怒對方,讓那個家夥自主陷入狂躁的狀态。
但……怎麼才算失去理智。
舒星未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當他看到對方喋喋不休地訴說着自己的悲慘後,他的腦子裡突然誕生了某個想法。
這家夥并沒有口吃。
這是他從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
所以無論對方在他面前如何表演,他都絕對不會覺得可憐,而是冷眼看着、随口附和而已。
需要長期接觸的對象,維持表面的關系是必要的。
但對方居然不知道這件事……難道覺得他沒有一點分辨能力嗎。即使那天沒有撞破對方向野貓辱-罵,他也能看得出來其中有表演的成分,因為這實在太顯眼了。
對方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冷眼看了幾秒後,舒星未直接揭露了對方自以為隐瞞的真相。
激怒。激怒。一直激怒。
【你沒有口吃。】
話語雖短,但一擊必中。
事情如他所料,發展異常順利——
眼前的人被這句話刺激到了内心深處,露出了恐怖的表情。
舒星未感覺到撲梭梭的灰塵落在身上,周圍的牆壁在迅速剝落,露出了滿是舌頭的内裡,原本身處已經不是現實的世界,現在更進一步,再次墜入了更深層的黑暗。
周圍的課桌、椅子,呆滞的同學……全都消失了。
整個昏暗的空間,隻剩下他和同桌兩個人。
頭部“嗡”地傳來一聲巨響,如同當頭一棒,猛地砸向了他的視野,一切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身體,不能動彈。
這是一幅好像被拷問的場景。
雖然身體沒有任何捆綁的束縛,但是卻詭異地無法離開這個椅子。
這就是對方的能力作用?
“滴答、滴答——”
舒星未擡起頭,看到身前湊的很近的人。
同桌身上全是血。
濃稠腥臭的液體順着他的手指滴落,一下又一下、滴落在舒星未的鞋面。
不過他沒有對這些血做任何事,看起來就像他才是那個流血的人,而不是導緻這一切的兇手。
“你之前聽見我說的話了吧?你不知道我能做到什麼地步吧?那個人一定和我一樣是個騙子。因為我已經測試過了——就連這個世界上本來該最愛你的人,父母,都隻是滿嘴謊言!”
測試……
能力是類似于測謊嗎。
同桌死死地盯着舒星未,嘴巴沒有動彈,但舌頭卻在他的身體周圍蠕動。
“呵呵,說起來,他們昨天看到我這個樣子,立刻就吓得要殺掉我呢。明明平時膽小的不行,還要拿着廚房的刀在我面前比劃……真會逞能。”
這是故作堅強的姿态。
“……”
半晌後。
“你怎麼沒有反應?”
“不關心。”
“不關心。你不關心……我不喜歡這個詞語。我要你現在就看着我!就連我的父母都不愛我,我難道不是很可憐嗎?我都這樣了,你還用這種無關緊要的眼神看着我?”
他滿腦子隻想着“被可憐”。
舒星未發現了,對方正在拼命向自己索取這種情緒。
雖然小說裡沒有說明,但他現在卻能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這些被污染後的生物都有着強烈的、極端的感情——如同二極管,無論在說什麼最終都會繞回這一種情緒。
阙連是不想被看輕、被别人無視。
眼前的人則是執着于被可憐。即使被當面拆穿也一如既往。
舒星未不理解。但如果能理解,或許就代表着已經被污染。
“你不覺得我可憐嗎!?”
“不覺得。”
“我可是被霸淩、變成怪物,還被父母抛棄了啊!”
“嗯,這樣嗎。”
“閉嘴,閉嘴!!!”
眼前的怪物表情扭曲,渾身抽搐起來。
周圍的黑暗在顫抖。舒星未相信,如果周圍有東西的話它一定會瘋了一樣統統砸爛。
“我隻是想和你分享喜悅而已,但現在我知道了,是因為你覺得自己置身事外?!你需要感同身受,明白我的痛苦——我發誓,我會讓你意識到你的生活和我一樣糟糕!”
兩人視線對視。
舌頭下的眼珠已然癫狂。
“呵呵……看在以前是朋友的份上,我會讓你自己選三段記憶!讓我好心提醒你,一定要好好做出選擇,因為……呵呵……”
【基因能力:窺探、抽取記憶,在這個記憶裡的人,不能有任何一個人撒謊。】
舒星未腦子裡關于對方的信息是這麼說的。
因為通過眼睛得到了這樣的情報,所以他一下就理解了對方如此自信的原因。
大部分人都是一樣。
即使在自己的日記本上,也會撒謊欺騙自己。
但舒星未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說真話的人。
雖然獨來獨往,但要說直白尖銳也不可能,不麻煩的人際關系是必要的。
更糟糕的是,他可能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撒謊。
但如果對方真的擁有類似于【測謊】能力的話,舒星未就必須考慮這種“我也沒意識到在撒謊”的可能性。為了活下去,他隻能拿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撒謊的東西——
——宴舊。
即使聽起來像是越界、即使超出該有的關系,即使聽起來不太正常、會落到被人诟病的地步,但是他身體裡卻有一個聲音在持續不斷地說,這是我的、我的東西,那昏暗房間蒙層的寶物。
從那場暴雨開始,永遠被困在狹窄的房間裡的人。
不久之前,他将自己的臉埋在他的鎖骨位置,緊緊地抱着他的腰。
衛衣和發梢,十年如一日地散發出舒星未最喜歡的洗發水的味道,像是某種特意針對他的甜蜜陷阱,以至于有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順着脊梁爬下。
他說:“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他這樣說了。
……
那是占有欲、強烈的極端感情。
他其實一直都明白,清楚兩人的那種不正常的相處方式,看到對方蒼白臉上泛起的病态薄紅,感受到握着他手的冰涼感觸。
但是卻……
轟隆隆——
腦子裡似乎響起了那晚的雷聲。
舒星未突然感覺手底傳來一陣冰冷。那是接觸到的椅子的溫度。
突兀感喚回了他的意識。
原來他還一直坐在原地。
剛才有那麼一刻,他完全忘記了自己身處的地方,隻是一味地沉浸在危險的記憶裡。
舒星未立刻意識到——對方已經發動能力了。
“選好了嗎?我們開始吧!”
話雖這樣,但是它卻沒有給他任何選擇的時間。
幾乎是立刻,眼前的畫面就發生了變化。
黑暗從四面八方爬向了他的小腿,順着椅子陰冷地覆蓋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