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則還沒有完全理解方絡這句話的意思,緊閉着的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杵在門邊的方絡吓了一大跳,抄起手邊的熨鬥就要往來人的腦袋上敲,舉到一半忽然停住,驚魂未定地“呼”出一口氣來。
“江太醫,怎麼是您啊。”
江文曙一臉怨氣,頭發蓬亂睡眼惺忪,就連身上的衣袍也是午睡時才穿的貼裡常服。
“這日子過不下去了。”他站到封則面前,語氣如同一隻前來索命的惡鬼。
封則看他一眼,将手裡的調羹擲回碗裡,“咔哒”一聲,濺起來的幾滴酸梅湯汁落在桌面上,好在無傷大雅。
裡裡外外的糟心事兒。
他擡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那樣子确是疲累了。
也難怪,早朝上受了褚明桀一通氣,臨走前被皇帝示了一通警,回來還要面對嗚嗚泱泱的一院子。
許久,封則挪開覆在額上的手,語氣疏懶又笃定:“雲浮岚吵着你睡覺了。”
曾經因為被貴妃傳召擾了午睡,而給貴妃加了二兩黃蓮的人的十分驚訝,“你怎麼知道?”
封則懶得理他,隻盯着面前的那盞酸梅湯,語氣尋常地提起一些舊事,“他從前也這樣,我在學府讀書時,沒有正經睡過一個午覺。”
屋子裡頓時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江文曙忽然覺得自己變精神了,眨眨眼睛扭頭去看後面的方絡,不由得開始大眼瞪小眼。
說白了,他們其實并不知道以前的封則與雲晦到底是怎樣的。
回神的時候封則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信手拿過屏風上的外衫披上,側眸問,“人呢?”
江文曙拿手比劃了一下,“在……客房旁邊的東耳房,藥罐子旁邊的對開門五屜藥箱裡。”
封則:“……”
江文曙預期在将軍府長住,昨天下午撺掇着方絡帶人去将他的藥箱藥匣藥罐子一并擡了過來,美其名曰——方便給雲晦治病。
他平時不着調,但于醫道上頗有心得,這些東西都是他的寶貝,當初新朝攻破榮國,從西峽遷到中州的時候,他也不惜斥重金将這些東西搬過來了。
視藥如命的江文曙大約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人用他的藥箱來藏刑具。
此時此刻,那罪魁禍首正跪坐在箱子前,試圖把自己的腦袋也藏進去。
封則随江文曙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小東西穿着封則給他換的新衣服,打滾兒似地黏了一身灰,正專心緻志地研究江文曙的描金藥箱,還未藏好的鐐铐還時不時發出碰撞的聲響。
神情當真異常專注!
封則默默咬緊了後槽牙,上前拎住雲晦的衣領,像提小動物一樣将人提了起來。
“雲浮岚!”
雲晦被吓了一大跳,手裡沉重的鐐铐“哐”的一聲掉在抽匣裡,驚得江文曙慌忙跑上前查看。
“天爺啊。”見抽匣沒事他才松了口氣,“還好這箱子夠結實……”
雲晦這兩日已經被封則提溜慣了,雙腳勉強踩住地面,未着鞋襪的腳趾不免沾了一層灰。
他後頸上的傷被蹭到,疼得在封則手上撲騰了一下,手腳并用,竟真像一隻被拎起來的小兔子。
小兔子的臉都皺了起來,痛苦地擰緊眉,“放開我……”
聲音雖還軟綿綿的,但比早晨總算是多了些力氣。
封則沒有撒開他,松一下手讓他踩到實處,手還揪着人的衣領,黑着一張臉問:“你在做什麼?”
雲晦眨了眨眼睛,實在沒聽清封則說了什麼,憑着直覺一通亂答:“在……在藏東西。”
然後就看到封則神色稍緩。
猜對了嘿。
江文曙已經拎着那副鐐铐走過來,鐐太沉,他拎着竟然有些費力,略顯嫌棄地往封則手裡一扔。
“這玩意兒為什麼要給他解下來,你管控鶴監的鐘彥要的鑰匙?”
封則無意回答,隻松開雲晦的衣領,順手将那副鐐铐接過來,眯起眼睛掂了掂。
三十多斤不是個小重量,掂在手裡甚至有些沉重,但對封則來說并不算什麼。
他側首問雲晦:“為什麼藏這個?”
聲音大,雲晦聽見了,轉着眼珠子開始想理由。
封則擰眉,“不許找借口!”
“我……”雲晦哼哼了聲,心想自己并不是要找借口,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糾結了一會兒,他最終自暴自棄地一甩手,鼓着臉說,“我不想戴這個!”
衣袖被掀開,露出那雙傷痕累累的腕子,他紅着一雙眼睛呈給封則看,語氣帶着濃濃的委屈,“可疼了……”
封則眉峰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