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将藥喝了,我讓人去備蜜餞。”
“糖楊梅好嗎?”
小孩兒以前很喜歡那個。
雲晦眼睛一亮,配着哭腫了的眼睛,一時讓人覺得水盈盈的。
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而後低頭,乖巧地将那勺藥喝了。
入口苦澀難耐,他登時有些想吐,覺出身後的屁股還有些疼,硬生生皺着眉咽了下去。
用力之大甚至能聽見喉間“咕咚”一聲。
如釋重負地睜開眼睛,面前卻又是一勺遞到嘴邊的苦藥。
雲晦真的不想再喝了,張口想要向封則讨厭糖楊梅,那調羹缺已經貼到了他的唇上。
封則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一邊将藥汁送進去,一邊說:“楊梅酸甜,你若此時吃了,後面的藥就都喝不下去了。”
“先苦後甜,宋先生是怎麼教你的?”
雲晦懵了,哪裡知道他在說什麼,下意識地被人哄誘着喝下了更多的苦藥。
“乖,最後一口。”
“隻有半口了,喝不完沒有蜜餞。”
在伺候雲晦喝藥這件事上,封則可謂頗有心得。
從曾經的中州學府到如今的将軍府,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并不僅僅是那些國仇家恨,或許也有那麼一些旁人不知道的,藏在細枝末節裡的東西。
一碗藥就這麼被喂完,雲晦催促着封則給他拿蜜餞,封則笑着應了。
很少見到封則這麼有耐心的樣子,江文曙也算是開了眼。
方絡領了罰,恐怕還要休息幾日,封則便另指了個小厮去取蜜餞,一來一去要等一會兒。
雲晦等累了,撐着床榻想要躺下去,肩膀還未貼到枕頭,就被封則拉住手腕扯了起來。
“去方絡那裡将那副鐐铐取過來。”封則對簾外的下人說。
雲晦倏地睜大了眼睛,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張了張嘴問封則:“鶴循哥哥你做什麼?”
“明知道今天有外人在還要亂跑,害得自己被人灌藥,你當你的身子很好麼。”封則捏了捏小孩兒的屁股,成功聽到一聲輕“咛”,忽然冷着臉笑了一下,“還是說,是我太寵你了?”
雲晦觑着一雙大眼睛看他,嘴唇挪動一下,有些驚恐地搖頭:“可是我不知道……”
說到底他現在還病着,壓根兒不知道該怎麼替自己辯解,他垂頭摸了摸自己尚且自由的手腕,樣子有幾分可憐,“可是我不知道他是壞人的,你請他來府上做客,我以為……我以為他是你的朋友。”
什麼歪理。
封則接過小厮遞上來的鐐铐,示意雲晦伸手,挑眉又問,“就算是我的朋友又如何?”
雲晦觑他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嘟着嘴唇說:“是你的朋友,就和你一樣,都是好人的。”
小孩兒辨不清如今的局勢與朝綱,隻一心覺得鶴循哥哥是個好人。
封則被他純粹的解釋說得一陣心軟,握着鐐子的手竟然沾上涼意,他撚了一下手指,用指腹捏了捏小兔子的後頸。
力道不大,厚繭覆上來的時候卻有些癢,雲晦因此縮了縮脖子,乖乖将兩隻手舉起來。
“識人不明,罪加一等。”封則不由分說,将那副鐐铐扣回到雲晦的手腕上,說,“所以,這是我對你的懲罰。”
雲晦肉眼可見地委屈起來。
鐐子又冰又沉,摘下來幾天了,又給戴上了。
封則就愛看他這副小媳婦樣兒,捏着人後頸的手總算抽回來,坐在床榻上向後微微一靠,“我這樣罰你,你也覺得我對你好嗎?”
數日來他對他的苛待和冷淡就這樣,那些淩.辱的本意也好像要藏匿不住了似的,頃刻之間就要流瀉出來。
雲晦屈膝跪在床上,秀氣的眉頭擰起來,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鶴循哥哥對我做那樣的事,難道不是對我好嗎?
他皺眉苦思了很久,封則幾乎以為他不會再回答了,輕歎一聲想要從床上起來,卻被那小東西猛然伸手拉住了衣袖。
軟乎乎的小孩兒笑着貼上來,眉眼彎起,嘴角漏出一小排牙齒。
他的身上帶着一陣清苦的藥香,貼上來的時候卻讓人覺得心裡發甜。
封則掙了一下,放任小孩兒抱住自己的胳膊,一臉真誠與感激地說:“可你要是不贖我出來,我現在都死啦。”
封則心裡一動,再垂頭看過去,隻覺得懷裡的小孩兒又甜又可愛,若不是那副鐐铐還在身上,誰又能将他與“罪孽”這兩個字聯系在一起呢。
看了一場大戲的江文曙意猶未盡,起來拍拍封則的肩膀,終于打算給他們兩個勻出一些空間來。
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見一陣鐐铐聲響——是雲晦在封則懷裡埋頭折騰。
小孩兒的聲音嬌嬌軟軟,還帶着一點兒赧意。
他說:“我要濕濕。”
江文曙一頓,回頭看過去。
他不知道“濕濕”是什麼意思,但他清楚,封則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整個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