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景做了很長一個夢，猩紅粘膩的血液拉開帷幕，看不清臉的男人在他身前跪下，男人的眼淚掉下來，落在他手上，和鮮血混在一起。

怎麼會有人一邊流淚，一邊流血，又那麼痛苦地乞求他？

“……你……”

“為什麼不殺了我？”江流景聽見自己開口，語氣薄涼如高山雪，鑽進肺腑裡刺得人生疼。

“快走……”男人倒下，江流景猛地睜開眼，鼻尖滿是清涼的氧氣。

又來醫院了，看天花闆不是長青醫院的裝潢。

這次綁架，比起陸億安那次的小打小鬧，綁他的人訓練有素，時間越久，對他看管越加嚴密，不論是睡覺還是上廁所，一定有兩人以上陪同，他完全無法逃脫，甚至到現在都沒能從他們口中套出一句話。

眼睛上的布揭下來時，眼前隻能看見屏幕，對面是沈歸慈看不出喜怒的臉，不說話，隻是通過不到半分鐘的觀察，來确認他是否活着。

透過傅承不耐煩的語氣，他能确認沈歸慈還在權衡。

【任務者，歡迎回來，請注意，目前世界主線偏移度為29%。】

江流景渾身無力，無法動彈，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29%？

【發生什麼了？】

系統聲音虛弱：【沈歸慈将搜集到的證據全部銷毀，并将大部分股權轉讓回沈朝明。】

如果發展到這裡，反派是勢單力薄，被沈家和其他人聯手攻擊，落得隻身一人四面受敵的情況，可以說和原主線高度重合，為什麼會平白上漲9個點的偏移度？

難道是溫哲……

【但是，溫哲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他舉證将傅承送入獄中，自己也被判處十個月。沒有傅承聯手，沈歸慈用轉移到你手中的資源侵占沈家大部分産業，沈朝明因心梗而死。】

為什麼隻是睡了一覺，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江流景問：【我昏迷了很久？】

【一年。】

【一年？？】

【任務者，我的能量即将不足以替你續命，今天溫哲出獄，如果他和蘇南不能在一起，世界偏移度會大幅度上漲，任務将會失敗。】

蘇南是主角受，撐起這個世界最關鍵的人物，如果他的結局是孤身一人，完全違背這個世界存在的初衷。

他得去找蘇南。

【任務者，我最多能為你提供三小時時間，三小時後，你将死亡，無法改變劇情。】

系統說完，江流景動了動手指，奇迹般恢複過來。他掃了眼掌心吸滿血的紋路，掀開被子下床。

外面還是綿綿陰雨，和他睡覺前見到的天氣沒什麼區别，窗外是有些熟悉的景色，建築散落林中，寬敞的大道延綿進A市。

這裡是……西山？

沈歸慈還真把他送到西山療養院了，從這裡出去，估計開車都得大半個小時。

時間緊迫，他找到一雙拖鞋穿上，趿着進了電梯下樓，一路上沒看見人影，隻有醫療器械混在一起形成的雜音。

得找人把他送出去，江流景轉了幾圈，終于找到一個穿着制服護士，道：“你好，我想找沈總。”

護士瞪大眼：“你——醒了？”

江流景道：“能不能借我手機一用，我給沈總打個電話。”

護士立馬将手機解鎖給他，用傳呼機告知其他人，空洞洞的走廊不一會就站了十來個人，将江流景團團圍住。

電話接通，江流景問：“沈總？我是江流景。”

對方沒回答，江流景以為是信号不好，問：“沈總？”

“嗯。醒了？”

江流景聽不出他是什麼情緒，忙說：“是，沈總，我現在得去找南哥，你能幫我安排一下車嗎？”

“……好。”

電話挂斷，江流景愣了愣。他昏迷整整一年，沈歸慈聽到他醒了，為什麼什麼也不說？

他來不及多想，護士給他準備了厚厚的常服，他換好後，又被帶去門口，那裡已經停了一輛車，駕駛座上竟然是老高。

來得這麼快，難道高叔一直在這裡？

江流景上了車，暖氣很足，老高還穿着單衣，他說：“高叔，要是熱，溫度可以調低一些。”

老高不作聲，車開出去十多分鐘，才悶悶說道：“對不起，差點害死你。”

“沒事，這不是醒過來了。”江流景倒是無所謂，那些人有備而來，高叔就算有十雙手也打不過他們。誰知道沈朝明那麼大膽，當着沈歸慈的面，明目張膽将他綁走。

車開到半途，老高才擠出幾句話：“江先生，一會要是見到沈總，您别害怕。這一年來，很多人都關心您，但沈總才是最着急的那個人。”

江流景想象不出沈歸慈着急的模樣，反問：“沈總還在看心理醫生嗎？”

“沒有，也沒吃藥。”

江流景開玩笑：“那我可能還真有點害怕。”

老高沒說話，江流景醒來後五感就有些遲鈍，望着窗外，也沒什麼興緻。

隻要确認蘇南的結局，這個世界就結束了。他死亡之後，沈歸慈會怎麼樣？都選擇保他了，應該不會殺人放火了吧？

沈歸慈其實是個好人。

比起蘇南，還是沈歸慈更可憐些。

江流景這麼想着。

車沒有進A市，沿着外環線向東邊開去，開了快半小時，才到監獄附近。

隔很遠就能看見監獄門口撐着傘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在細雨裡接走裡面出來的人。

他還看見了蘇南和蘇曜，以及不遠處的沈歸慈。

車穩穩當當停在沈歸慈面前，江流景打開車門，鑽進沈歸慈的傘下，語氣輕快：“沈總，我來了。”

沈歸慈頹敗了許多，唯有眼睛黑沉如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輕輕“嗯”了一聲，保持着一定距離，将人送到蘇南身側。

“南哥？”

“流景！！”蘇南轉過頭來，尖叫一聲，一下子抱住江流景，驚喜得不知道說什麼，隻說，“你瘦了。”

蘇曜也愣愣地看着他，說：“好久不見。”

江流景拍了拍蘇南的背，沖蘇曜笑道：“我感覺我們前幾天才見過。”

蘇曜悄悄拽了拽蘇南的衣角，将他拉開，兩人對視一眼，察覺到某種壓抑的氛圍，不由得看了眼一無所知的江流景。

江流景站在沈歸慈傘下，形銷骨立，沈歸慈剛靜靜地站在他身後，讓人看不清神色惡念叢生。

“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