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遇落在樓上瓦片,他實話實說,“若不能……左君如此建議,又是為何?我傩中曾問左君千百遍,左君也隻是言無法。如今我跳出傩中,左君卻建議我舍棄我定好的琴身?”
他握住劍。
周身光芒大甚,光芒散去,已經是另外的一張臉。
“不知我這種姿态,能否請得,左君拔劍出陣?”
如似冰雕,如似雪砌。
雪白的短發,明明還是鐘遇的配飾和衣飾,卻已經根本不再是鐘遇的那張臉。
銀色的水流環繞他身側,那張臉無需配飾,眉中星點朱砂,眸若冰中湖色雪落其上。
那張臉一出現,我關于徐庶曾描述的壓過蜀山萬千風雪的儀态終于有了實感。
“靈魂覆蓋軀體。”左慈淡掃他一眼,“你支撐不了多久,巫子。”
鐘遇伸手,銀色的水流在他的指間穿梭,他坦然道,“我要支持太久做什麼呢?我隻需要一個布陣的時間,我的傩便會找到每一個仙或者巫。”
“我的出生不在靈山,也不在隐鸢閣意料之中。我的傩……在身,也在魂。”那張冰冷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左君,歸不知的琴身,我自有決斷。”
左慈看向一處,“吾可再說一次,适合你琴身的,是周瑜的傩。”
“你想要借我的手殺周瑜嗎?”鐘遇稍微的偏頭,他揮手散去劍,劍化銀水,“我愛美人,找美人算賬也得和美人算才有意思,左慈。”
他甚至散去外顯的靈魂,變回我所熟悉的樣貌,“你對于周瑜還是不太了解,我敢用他的傩研琴,下一刻他就敢來和我搶歸不知。”
“何況。”鐘遇看向左慈望向的那處,“我們要算的賬,在傩裡面就算的清清楚楚了。”
“你說是不是,周瑜?”
密探故事十二
我扭過頭,才發覺有人已經到了這兒。
他站在山間的風雪中,在鐘遇出聲之前,他大概也站了一些時候,外袍上有一層薄薄的冰雪。
也不知道他将左慈和鐘遇的對話聽進去多少,但他的神情很平靜。
什麼都沒有。
——是周瑜。
“是。”周瑜淡淡點頭,他道,“互不相欠。”
“對。”鐘遇點頭贊同,他喝了一聲,“劍來!”
雪山被他的一聲震的雪落,我聽見遠處有什麼飛過來的聲音——
豔豔劍光劃過風雪,飛向樓上青衣!
沉寂幾百年的冠軍劍,自西蜀雪山貢堂,為一聲他一聲劍來飛向他來!
他一手接住了飛來的飛劍,左慈立刻出手去阻攔!
鐘遇笑起來,那種笑充滿了少年的意氣,他一劍破開昏沉的天色,陽光落白雪,空氣中有什麼被他用劍彈動!
是琴弦波動的聲音——是更是陣法啟動的聲音!
“左君。”鐘遇的琴弦束縛住了左慈,我在陽光下,才從白雪的反光中瞧出無色的弦!
“歸不知本就沒有琴身。”他道,“歸不知可天地為琴身。而用周瑜的傩……他全身上下的傩,骨頭磨成粉也就夠我研半張琴身。”
“我何苦為了半張琴身殺美人,何苦為了這半張琴身,殺殿下長兄,和江東廣陵結下不死不滅之仇。”
他松了琴弦,“靈河水……不過是讓人聽見我所聽見之聲。”
鐘遇朝我看過來。
我看見琴弦散去,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長發縮短,白發不染一絲成塵埃,冰雕雪砌,眉間星點紅痣,眸子瞧着我。
露出一個笑來,仿佛冰雪消融。
“我是鐘遇,鐘不期。”他将冠軍劍佩在腰間,來至我面前,自我介紹,“也是鐘時期。和你母親白君一樣——來自很多很多年以後。”
“我們那邊的人呢,将這種情況喚做穿越。為此衍生出很多小說,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這是我最大的秘密。”鐘遇打了一個響指,“按理來說,我要保持這個秘密直到死,但是我覺得再瞞下去也挺沒有意義的。”
“我大概回不去了——”他歎了一口氣,“所以坦白一下好像也沒有什麼。畢竟這三國挺不正經的。”
我問他,“三國是什麼?”
“蜀漢,曹魏,孫吳。”鐘遇道,“就是——你哥上司,許縣那位挾持天子的曹老闆,還有一個蜀漢……”
他拉長語氣,勾住我脖子,好哥倆的道,“劉皇叔劉備的蜀漢。”
“我呢?!”我頓時覺得不可置信極了,隐鸢閣是我師門,益州發展最大的教派是五鬥米——怎麼蜀漢就是劉備了!?
鐘遇松開我脖子攤手,“曆史上沒有你這個人啊,從小白穿越開始這個曆史就不對頭了。”
“有一句話挺有名的,常用來評價三國。”鐘遇散去靈魂面貌,他語氣帶着笑,“曹魏有曹魏的風骨,蜀漢有蜀漢的浪漫,江東……有江東的鼠輩。”
周瑜抽出琴來往鐘遇頭上砸!
鐘遇躲開的靈活,他語氣笑的不行,“又不是我的說的……是後世人一起評價的。”
“……孫策聽見你這麼喊他們江東的人,會空手撕了你。”我說完這句才問他,“周瑜的結局怎麼樣?”
鐘遇道,“病死。”
“……”我和周瑜不約而同沉默下來,我瞧着他,他瞧着我。
……我哥身體好的好像還能提着一把琴開十個人頭。
“不過殿下無需擔憂這些。”鐘遇轉移話題,“這是一個不正經的三國。是個人穿過來我都隻有建議快逃。”
他示意我看周瑜,“周瑜都成周瑜這樣了,荀彧也成文若那樣,郭嘉……我隻求奉孝活的好好的。”
“什麼叫做周瑜都成我這樣了?”周瑜拿着琴問他。
“曆史濾鏡太厚了,沒有辦法。畢竟是周郎。”鐘遇平和一笑解釋,卻不願意解釋太多。
“總之——”他總結,“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白君沒有适應這兒,而我适應了這兒。”
鐘遇面容又變成了那副冰雕雪砌的樣貌。
“看啊。左君。”他朝左慈看了過去,“你要把我格殺嗎?”
他問的明明是要不要,卻仿佛在問左慈敢不敢。
左慈沒有回答他,而是道,“我若是有必要讓歸不知的琴身是周瑜的傩呢?”
“那你這個妖道就給我去想。”鐘遇說的毫不客氣,他翻了一個白眼,“天色還沒有暗下來呢,就開始做夢。”
他說着,就要開傩離開去。
“吾要把你記作壺關君弟子。”左慈通知他,“你拿走了冠軍劍。”
我瞧見鐘遇踏進傩的步伐硬生生退出來,他抗議,“拜師這件事情不問師尊和弟子意見,怎麼你這一個妖道說是就是了?”
“壺關君,你有意見嗎?”左慈問令狐茂。
“……我沒有意見。”令狐茂輕飄飄的道,“左君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回靈河那邊了。”
“鐘遇,你有意見嗎?”左慈又看向鐘遇。
“……妖道。”鐘遇一字一頓,“我有無意見已經不重要了吧?”
左慈淡然道,“自然。”
鐘遇真心覺得自己不是一個軟柿子,但在面對這一群人的時候,他氣狠了居然隻能扁扁的走開。
“我可以打他嗎?”鐘遇問我。
我說,“你可以去啊。”
銀色水流在他指間流轉一圈,鑽入地中。
他朝我笑了笑,面容散去,是一方藍色帶裂痕的眸子,人落入傩中。
我瞧着師尊,左慈無奈的喊我,“逆徒。”
一顆雪球砸在左慈頭頂。
我愣了愣,下意識去張望張望去尋雪球哪兒來的。
又一顆雪球砸在師尊後腦,雪球散開來,落在他垂散的發間。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這打人有點窩囊啊,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