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李嬸年紀大了,這麼摔一下也不知道會不會落下病根。
她正吃着米飯,父親和繼母忽然沖了進來,大吼:“撞了李嬸,你還有心思考試?你知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禍?”
鐘翠琴怨毒地瞪着穆聽梨:“李嬸的傷很嚴重!他兒子在外多有錢,多有人脈啊!他剛剛在電話裡說了,如果我們不道歉不賠錢,就等着吃官司吧!”
“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早上騎車不能騎慢點麼,大清早趕死去吧你!這事我看你怎麼收場?”
“真是掃把星!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把你淹死在河裡!”
“反正我沒錢,你爸也沒錢!”
“……”
眼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像兩隻蒼蠅。穆聽梨腦子嗡嗡作響,完全聽不懂他們再說什麼。
就連最後穆博嶽耳光扇過來的時候,她也沒有知覺。
穆聽梨遲鈍地喃喃着:“我…沒撞李嬸啊。”
她微弱的聲音淹沒在一片罵聲中,穆聽梨下午也不知道怎麼去的考場,放英語放聽力時,她的耳朵似乎出現了耳鳴,聽不見聲音。
廣播裡說了什麼她完全不知道,等聽力結束,她才發現卷子上什麼也沒寫。
這場考試考砸了。
是她的最後一場科目。
……
接下來的幾天,穆聽梨每天都去派出所和醫院。
警察也很為難,她所在的那條老胡同沒有安裝監控,而且天色尚早,附近也沒有目擊證人,所以這事很難辦。
穆聽梨去醫院找到李嬸。
李珍秀一口咬定就是她撞的,并哭着說:“我不會無緣無故冤枉人啊,聽梨,你說說看,平常胡同裡是不是我對你最好?你不能這麼沒有良心啊!”
一旁李嬸的老伴也怒不可遏:“我兒子有錢着呢!誰在乎你家那點錢,我們就是想要個公道!”
穆聽梨怔怔看着李嬸,眼底的光一點點消失:“嬸嬸,我有沒有撞您,您自己心裡最清楚?您這麼做,就不怕遭報應麼?”
李嬸頓時哭得更厲害,直罵她有娘生沒娘養的白眼狼。
老伴和坐飛機趕回來的兒子揚言不會放過她。
這件事在胡同裡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認為李嬸這麼好的人,肯定不會說謊。
反觀穆聽梨,她在那一帶的風評本來就不好,大家一緻認為這事肯定是她幹的。
除了奶奶。
沒有一個人相信她。
就算那段時間過得特别痛苦,穆聽梨也沒有放棄洗清自己。
她想了很多辦法,但她終究不過是個一窮二白的高中生,沒有親人朋友,也請不起律師,怎麼對抗有權有勢的李家。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席卷她的全身。
出高考成績的那天,穆聽梨坐在電腦面前發了許久的呆。
數學她考了145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英語。
隻有55分。
明明前段時間還在幻想着未來生活。
就差一點點,她就可以前往夢寐以求的大學。
一切都虛化成了泡影。
穆聽梨很難說出此刻的滋味。
但不管怎樣,她沒有哭,也沒有露出脆弱的表情。
當天傍晚,鐘媛媛走到穆聽梨跟前,笑得格外明媚:“姐,那十萬塊錢你打算怎麼辦啊?其實我有個跳舞的同學,家裡是開酒吧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介紹你過去。就晚上賣賣酒,雖然辛苦點,但是來錢快。”
那一瞬間。
穆聽梨的思緒被拉回。
李嬸驗過傷後,要求她賠償十萬。穆博嶽和鐘翠琴自然不會幫她,所以鐘媛媛給她出了個主意。
穆聽梨淡笑:“你喜歡去,自己去就好了。”
“我這不是為你好麼。”鐘媛媛鼓了鼓嘴,反駁說:“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穆聽梨看她:“我有那功夫,不如直接找陳昀禮借十萬,你說他會不會借我?”
“……”
最後是奶奶從破舊的存折裡拿出所有的錢,這錢她藏了一輩子,準備留給穆聽梨讀大學用的。
奶奶佝偻着身體,找李嬸商量,從十萬賠償款變成了八萬。
奶奶求着穆博嶽幫穆聽梨交下一中的複讀費用,但穆博嶽說什麼也不肯。
那時穆聽梨一點都不想念書了,她隻想給自己讨回個公道。
一向脾氣很好的奶奶卻大發雷霆,将她狠狠罵了頓:“别忘了你爺爺最後的遺願!他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考上大學!”
奶奶哭着找到了爺爺生前的好友,在他的幫助下,穆聽梨轉學來到了陵宜八中。
之後,李嬸的兒子把自家父母接走了,胡同裡讨論這事的人随着時間漸漸淡了下來。
*
路旁樹葉被風吹起,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穆聽梨的思緒似乎也恢複了一絲絲清明。
盡管過去有很多很多不好的回憶,但她眼底的星光仍舊蕩漾,說:“隻要我的精神足夠強大,那些流言和事件就殺不死我。他們想讓我擡不起頭,永遠活在淤泥裡,可我偏要擡頭站在陽光下。”
“我問心無愧,所以我沒道歉。我沒做錯,所以我可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走在任何人的前面。”
“哪怕沒有人相信我,也不要緊。”她笑了笑,聲音輕而緩。
“穆聽梨,我相信你。”段靳嶼眸色沉沉,一字一頓道:“你當然沒有做錯,錯的是他們。”
聽到他的話,穆聽梨嘴角的笑意更濃。
“鐘媛媛以為造我的謠,就可以打敗我。”她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喋喋不休道:“說真的,她也太小看我了。其實一中的流言也就傳了幾天,最後就銷聲匿迹了,你知道為什麼嘛?”
“為什麼?”
提到這事,穆聽梨語氣異常興奮起來:“當時有個男生當我面造謠,他以為我脾氣好不會反抗,可那天我什麼也沒說,直接去了衛生間……”
她又打了個酒嗝。
段靳嶼靜靜等待着下文。
“我去衛生間拿了一張帶滿血的衛生巾,那會兒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回到教室,我把那張衛生巾全部塞到他的嘴裡。那男生嘴裡全是血,當時他的臉色比調色盤還要精彩。”
“後來他居然還敢狀告老師。”穆聽梨拍了拍自己胸脯,頗為自豪:“我可是一中的年級第一哎,當時最具潛力的保送學子。老師得知這件事,直接記他的大過,還要他在主席台下讀他的檢讨。因這一壯舉,當時好多看不慣我的女生紛紛崇拜我。”
段靳嶼繃緊了唇角,一點都不覺得這些事好笑。
他的腦中不停回放着她說的每個字。
隐藏在體内的暴戾因子在瘋狂跳動,拉扯着他的每根神經。
他不明白背上的這個姑娘為什麼經曆了這麼多,還能夠這麼堅強樂觀,待人溫柔真誠。
段靳嶼閉了閉眼,嗓音喑啞:“姐姐,從今往後,我會是你手中的槍,不會再由任何人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