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到了，不再需要害怕

聖誕節到了，我們迎接光明，驅散黑暗……”

超市廣播裡還在播放米茲·尤瑞和鮑勃·吉爾多夫牽頭組織錄制的慈善募捐歌曲《Do They Know It’s Christmas?（他們知道現在是聖誕節嗎？）》。喬琳克制住了想要翻白眼的欲望，同收銀員道謝後拿着結完賬的商品走出了超市。

就像是喬琳父母敏銳地批評了歌詞裡的“歐洲中心主義”“宗教偏見”“白人救世主”心态一樣，她也不太喜歡這首歌。但它是為了給正在遭受饑荒的埃塞俄比亞人民募捐善款，看到它這麼受歡迎着實也算是件好事，它是英國有史以來最暢銷的單曲，籌到的錢最起碼能做一些真正的善事。

她擡頭看了看天空中悠悠落下的雨滴，重新圍好了圍巾，戴上了防水的兜帽，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又一個聖誕節就要到了。她在中學的第一個學年已經結束，她又要長一歲了。像過去的每個聖誕節一樣，他們不打算留在曼徹斯特過節，而是要離開英國找個溫暖的地方。這次父母決定帶她回家。

坦白說，如果不是媽媽提起回家這回事，她都不會意識到她其實不是曼徹斯特人，她事實上出生在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矶縣的聖塔克拉利塔市。在她兩歲時，爸爸媽媽在加州州立大學北嶺分校和洛杉矶谷學院找到了客座工作，全家向南搬遷到了聖費爾南多谷地區的謝爾曼奧克斯區，在那居住了不短的一段時間。事實上，他們家現在還在那兒有一套房産，隻不過早就委托給朋友，租出去了。

好吧，至少洛杉矶的氣候不會像英國這樣難以捉摸，即使到了冬天，它也會時雨時晴。至于會不會下雪，這更是所有人都說不準的事。喬琳還記得媽媽說過，英國人的時尚品味之所以會發展出那種複雜的疊穿風格，就是因為這裡的天氣實在太複雜了，他們早上可能得穿着大衣，中午就得脫到隻剩襯衫，晚上又得套上夾克。

“它不比一個六個月大的嬰兒的心情變化好預測到哪兒去。”媽媽曾這麼笑着說。

爸爸則笑着回答：“至少它給英國人提供了很多聊天的話題，對吧？”

喬琳想到父母對話時的樣子，忍不住揚起了嘴角。一點雨絲随風飄到了她的衣領裡，她重新掖了掖圍巾，加快了腳步，爸爸還在等着她把新買的罐裝番茄和李派林伍斯特醬油帶回家呢。他今天要下廚做份大餐，以此慶祝媽媽的新劇本被倫敦西區的一家劇院看中了。

劇作家不是一份能養活人的工作，在劇本被真正搬上舞台之前，沒有人付給劇作家錢。即使劇本變成了戲劇，也很少有劇作家能在劇院謀生，除非他們突然出名到大賺一筆。因此，劇作家們通常還會有一份能真正養活自己的工作，比如老師、廣告文案或者餐廳服務員什麼的。

媽媽瑪麗亞的工作就是如此，她在曼徹斯特城市學院教授戲劇和影視課程，還兼任他們的學生戲劇團的藝術顧問，以此來支持她自己的藝術追求。她的戲劇公司這些年也終于走上了正軌，開始出産一些有盈利的喜劇項目，并且在一些地方藝術節上拿了獎。再加上她過去的一些劇本仍然在給她版稅，她已經很久不用擔心财務上的問題了。

約瑟夫一直知道瑪麗亞始終在盡力平衡她作為戲劇制作人、講師和作家的身份，盡管新劇本賣到西區目前還賺不到太多錢，但這仍舊是一件大好事，值得做頓大餐，再開瓶香槟慶祝一下。

坦白說，相比瑪麗亞，約瑟夫在家務這件事上遠遠算不上拿手，這個出身優渥的公子哥最開始連襪子怎麼洗都不知道，但他現在已經可以井井有條地照顧好自己了。他甚至學會了怎麼烹饪一頓周日大餐。這可不像是其他美國父親那樣在後院的烤架上烤烤肉塊，而是烹饪一頓真正的、體面的美味大餐。

瑪麗亞很享受他的示好，但她有時也會把這種爸爸負責周末享受型烹饪的家庭傳統取笑為“男人的表演式烹饪”。很多年後她把這個詞也用在了她給《紐約時報》撰寫的社會觀察專欄裡，指出即使在女性就業率大幅提高的21世紀，提供日常食物仍然被普遍認為是女人的責任。喬琳和約瑟夫都覺得這是個很準确的描述。

“不管怎麼說，你爸爸确實很會做魚肉和蝦，”瑪麗亞嘗了一口檸檬鹽烤比目魚後滿意地說，“如果他每天都能這麼做的話就好了！”

約瑟夫笑着舉了一下酒杯回答：“謝謝你，親愛的！我以後盡量早點下班！”

“如果這意味着你要縮減課時和寫作時間的話，”瑪麗亞開玩笑說，“我想佩吉幫我們做的晚餐就夠好了，是不是，喬？”

正在埋頭吃咖喱蝦的喬琳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擡頭看着父母說：“我覺得佩吉阿姨的炸魚就很好吃，但爸爸的蝦是最棒的！”

“如果沒有佩吉，”瑪麗亞歎了口氣說，“我想我們每晚都隻有微波爐食物吃了！”

喬琳聳聳肩說：“那不好嗎？我的很多同學都吃微波爐食物！”

“這确實是個新流行的東西，蜜糖，”約瑟夫回答，“可如果你天天吃那玩意兒，你就會明白新鮮烹饪的食物有多麼珍貴！工業革命和二戰的配給制，我一直認為就是它們毀掉了英國的飲食傳統。微波食物是差不多的東西。”

瑪麗亞笑着沖女兒眨了下眼睛說：“你爸爸有點老派！”約瑟夫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喬琳則偷笑了一下。

“對了，約瑟夫，”瑪麗亞看向丈夫，“我們下周走之前吃頓奶酪火鍋怎麼樣？我朋友送了我一個小鍋，剛好可以吃奶酪火鍋。”

“聽起來不錯，可我不确定這兒的商店有足夠合适的奶酪品種。不過我下周一要去倫敦，我可以在那兒買點東西。”

“爸爸，為什麼你不試試《紐約時報》上周的周三美食專欄給出的菜單呢？我想吃勃艮第紅酒炖牛肉。”

“饞貓！”約瑟夫笑着摸了摸女兒的頭，“好吧，下周我們回洛杉矶的時候之前我保證給你做這個，好嗎？”

一提起洛杉矶，瑪麗亞就和約瑟夫商量起了回家的事。他們不準備訂酒店，而是要住在一位出國度假的朋友家裡。他們還有不少行李要打包。

等吃完晚飯後，喬琳把髒盤子一件件地都端到了廚房，在那兒跟約瑟夫一起洗完了髒盤子。

“好了，蜜糖，你接下來準備幹什麼？你能幫我做件事嗎？”

“我沒什麼非要做的事，爸爸，你想要我幹什麼？”

“你能把我們預先留出來的芝士蛋糕送去鄰居家嗎？”

“可英國人不是不喜歡給鄰居送吃的嗎？”

“是的，但我們是美國人，親愛的，而且他們是蘇格蘭人，所以這沒關系。況且我們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那我的獎勵是什麼？”

約瑟夫從褲兜裡掏出了一張1磅的紙币，晃了晃。

喬琳的眼睛立刻亮了，大聲說：“好的，爸爸！我這就去！”

“帶着傘，外面還在下雨呢！”

“好的！”

随後她穿好衣服帶着蛋糕盒走出了家門。等她敲完鄰居家門送完食物，收獲了一盒對方自制的鄧迪水果杏仁蛋糕後，她突然發現路邊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從她前方不遠處走過。

她好奇地追了過去，大喊道：“諾埃爾！是你嗎？”

那個身影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諾埃爾？真的是你！你為什麼要這麼晚在雨裡走來走去？”她快步走到了他面前，高舉起傘，撐到了他頭上。

諾埃爾歎了口氣，接過了傘，撐在他們兩頭頂。“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他有點擔心地皺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