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好，”他笑着聳了下肩，“沒關系的。這一天早晚都要發生，對吧？”
“為什麼？”
“我是個沒什麼未來的人，泡泡，”諾埃爾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她未來的丈夫至少得有份養活得起全家的工作吧！我基本上一半時間都在失業。”
喬琳皺起了眉，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想了想，輕聲說：“我可以問問我爸爸——”
“别這樣，泡泡，”他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斷了她，“你爸媽已經幫了我們很多忙了。真的，我還能應付，我爸爸那兒的工作很爛，但至少還有些錢。來吧，你要不要喝點茶？”
喬琳咬着嘴唇點了點頭。他轉身去泡茶，她跟在他身後，心想：“難怪他在彈《Rusholme Ruffians》，有人墜入愛河，他卻獨自回家……”
她決心把話題轉移到他更開心的事上去。
“我聽到你彈《Rusholme Ruffians》了，你彈得很好！”
“是嗎？”諾埃爾嘴上是懷疑的語氣，臉上的表情卻寫滿了得意，顯然他也很滿意自己練習的成果。
“真的！約翰尼·馬爾的riff寫得很好，雖然不是最難的，但也不是那麼好彈的呢！”
“對，他寫了非常漂亮的山區鄉村搖滾riff，他真的是個超級天才！”
諾埃爾一聊起史密斯樂隊就停不下來。這可能與沒多少人能跟他談論這些事有關，他的朋友們大都是那種非常“laddish”的風格，都是過度強調男性氣概的狂放、粗魯的男青年，像史密斯樂隊這種主打形象是性别模糊、略帶陰柔和女性氣質的男性樂隊在他們眼裡就是“娘娘腔”“白癡”“同性戀”。他們更有可能會說“你們有沒有看到《流行音樂之巅》上那個後褲兜裡插着劍蘭的傻逼？”而不是讨論他們的音樂到底有多好。
諾埃爾在史密斯樂隊身上看到了更多，他看到了他們跟他一樣的出身，看到了他們的成功，看到了他們音樂中與他的生活共通的那些部分：想要逃離這個乏味的北方郊區，想要找到愛和理想的生活……
坦白說，他很在乎他的朋友們怎麼看他，因此他不會跟那些不喜歡史密斯樂隊的人談論他們。他更不想談論他深埋在心底的那種參與音樂，甚至以此改變生活的想法，畢竟搞樂隊不是真正的工作，不是嗎？他擔心其他人覺得他是個誇誇其談的空想家，一個傻子。
到頭來，他能談論這些事的人隻有一兩個真正的親密朋友，其中甚至還包括一個現年12歲的小女孩。雖然她很小，但她明白什麼是音樂。
他們從史密斯樂隊的新專輯聊起，聊到了暴龍樂隊和他們早期的迷幻民謠、後期的華麗搖滾，又聊到了奇想和誰人這兩隻樂隊創作時的分歧之處，為什麼後者能推開美國市場的大門，最後他們總是會聊到披頭士。
諾埃爾其實并不經常聽披頭士，但他确實有那張著名的《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喬琳無聊的時候就會要求他把這張專輯拿出來，放進轉盤，聽着《A Day in the Life》和《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發呆。
他們後來又買了其他披頭士的專輯，并且故意不從人們常說最該先聽的《The Beatles (White Album)》聽起，反而先聽了他們的轉型專輯《Rubber Soul》。這也是喬琳最喜歡的一張。諾埃爾最喜歡的是《Revolver》。他們兩最初互相嘲笑了一會兒，然後又認同了彼此的選擇。
披頭士聽完他們還是會繼續聽些别的，比如地下絲絨。喬琳把《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聽了無數遍。還有人人都會聽的Fleetwood Mac，喬琳無疑迷《Rumours》迷得要命，但諾埃爾就偏要唱反調，覺得彼得·格林時期的Fleetwood Mac是最好的，後期的他們就是個平庸的樂隊。
兩個人順理成章地就會吵起來：
“諾埃爾·蓋勒格，你是個混蛋！”
“喬琳·阿普爾比，你才是搞不清楚狀況的傻瓜！”
“彼得·格林是很偉大，但他離開後，林賽和尼克斯的加入給他們帶去了新聲音！他們真正成為了一個全球成功的樂隊！”
“我就是不能與林賽時期的他們共情！他們變成了一個平庸的流行樂隊！”
兩個人吵得兇是兇，但用不了多久就又會和好，然後再一次為一個類似的話題吵起來。佩吉一開始還有點擔心，後來就見怪不怪了，每次這麼吵完，他們兩反倒更親密了！
至于今天也一樣，喝完茶後，兩個人就上樓繼續聽新專輯了。喬琳今天拿來了她從爸爸收藏裡翻出來的Ten Years After樂隊的著名專輯《A Space in Time》。
黑膠唱片在唱機裡勻速旋轉着，喬琳安靜地坐在地闆上，靠着諾埃爾的肩膀，聽着樂隊唱着“我很想改變世界”。
她忍不住對諾埃爾說：“Noely，如果你能改變世界，你要做什麼？”
諾埃爾想了想說：“讓保守黨下台？不不不，先讓我變成有錢人吧！”
喬琳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個實用的願望！
“真的，”諾埃爾笑着說，“我很想變成有錢人！但看起來不太可能……”
“讓我們想象一下吧，Noely，”喬琳看向他，“你要怎麼變成有錢人？什麼樣算有錢人？”
“嗯……”
“像是那些銀行家之類的嗎？”
“我做不了那個，親愛的。還不如暢想我直接赢了彩票呢！”他翻了個白眼。
“哦，那就像是那些在北海石油發了财的人嗎？不過我不确定他們到底是怎麼發财的？”
“我見鬼的也不明白！”
兩個人看着彼此傻乎乎的樣子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諾埃爾自責道：“我到底為什麼要跟你聊這個問題？你見鬼的隻有12歲！”
“非常聰明的12歲！”喬琳不服氣地反駁道。
“那也隻有12歲！”諾埃爾翻了個白眼，笑着拍了拍她的頭。
“Noely，說真的，如果你想，你想成為誰？”
“見鬼，”他斬釘截鐵地說，“我該死的想成為約翰尼·馬爾！”
“所以你想成為流行明星？”
“泡泡，你還不明白嗎？像我這樣的人，如果我們不能成為足球運動員或者流行明星，早晚有一天我們就隻能變成街頭的犯罪者、底層小混混或者破産的人！”
喬琳看着他搖了搖頭說：“不，Noely，你真的不擅長做壞人，你最好想想别的出路。而且你懶得要死，你還害怕受傷，你也不适合當足球運動員。”
諾埃爾忍不住伸手掐着她的臉，報複道：“我在你口中一無是處，是嗎？”
“不！Noely，你應該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你喜歡音樂，那你就得向着約翰尼·馬爾努力！”
諾埃爾自嘲地搖了搖頭，不想承認自己确實有過片刻心動。
喬琳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起身拿起了一支筆，走到利亞姆經常胡寫亂畫的那面牆前，開始在上面寫字。
“你見鬼的要寫什麼？”諾埃爾皺起眉，站了起來，走到了她身後。
她在寫「喬琳·阿普爾比要變成很成功的人。但我還沒想好什麼是成功——不過首先會有很多人尊重我！」
諾埃爾搖了搖頭，翻了個白眼。
“Noely，來嘛！”她把筆遞給了他，“寫你的！”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接過了筆。
“寫吧！”她鼓勵道。
他抿着嘴在牆上寫下了：「諾埃爾和音樂，永遠在一起。」
喬琳又拿了一支筆，在下面寫道：「諾埃爾會成為很棒的吉他手。這是喬琳的預言！我永遠相信他！諾埃爾·蓋勒格自己也不能質疑這一點！」
諾埃爾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把她摟在懷裡，又揉了揉她的頭。
“你啊！”
她笑着看向他說：“Noely，我就是知道！你不會一直留在這兒的，我保證！”
他很想相信她的話。
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又默默地摸了摸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