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花園裡低矮的灌木叢裡,粉紅色的中國玫瑰剛剛吐出花苞,而淺紫色、粉白色和淡黃色的香豌豆花早已綻開花片,随風搖曳。翠藍色的飛燕草高高挺立着,一朵朵小花在每一株飛燕草的頂端彙聚成小尖塔的形狀,讓路過的喬琳有點手癢。
“有點想薅一把。”喬琳壞心眼地盯着其中一株看,卻發現上面停了隻飛累了的熊蜂,毛絨絨、肥嘟嘟的屁股正露在花瓣外面。她有點不确定熊蜂會不會像蜜蜂或者馬蜂那樣叮人,不然她真的很想彈一下那個誘人的棕色屁股。“算了算了,作為半個曼徹斯特人,”她安慰自己道,“我應該對各種蜂都好一點兒,誰讓曼徹斯特的象征是蜜蜂呢?蜜蜂,熊蜂,差不多,差不多。”
手有點賤但是害怕被叮的女孩從路邊站了起來,背着書包繼續往目的地走去。盡管最近發生了幾件算不得愉快的事,但是她依然很高興夏天終于來了,今天就是一個曼徹斯特少見的超級大晴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還是得上學。
“學校,學校,難道這地方不是一處靈魂的墓場嗎?”
喬琳一邊走,一邊在心底假裝自己是個60年代的反建制派。她無疑是個優等生,但這不代表她熱愛學校。相反,她讨厭學校對她時間表的壓榨。
不過這不代表她讨厭學校的同學和老師,她與她們中的多數都相處得不錯。西爾維娅總說她是個外交大使,總能在學校裡的不同小團體之間周轉開,但她自己不這麼看,說白了,她隻是不加入任何一個小團體,并且表現得不可冒犯,沒人願意招惹她罷了。
在旁人眼裡,喬琳·阿普爾比是那種幹什麼都很用力的人,上課學習要拿一等,曲棍球比賽做前鋒時沖得最猛,樂團練習要做第一個被指揮誇獎的人,就連在教堂唱贊美詩都比其他人聲兒大,總是轟轟烈烈地搶風頭,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又讓别人說不出不是來。
但在喬琳自己眼裡,她隻是很認真地做完了她自己的事,書好好讀了,作業好好寫了,敲鼓認真地敲,打比賽就狠狠地打,至于唱贊美詩的時候嘛,她總是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當然要更大點兒聲了!
不過喬琳自己也沒意識到,她不僅在學校是個名人,在周圍也是個名人。隔壁街區的曼徹斯特文法學校的那幫男孩不少人都知道女子中學有個紅頭發的“小米娅·薩拉”。前兩年上演的《春天不是讀書天》裡米娅·薩拉*不知道帶走了熒幕外多少人的戀慕之心,這個“小米娅·薩拉”的名頭一傳出去,就瞬間傳遍了周邊幾所中學。還好喬琳學校的門禁森嚴,她事實上對這件事一無所知,自然也不知道對面男校裡有男孩為争執她到底長得像米娅·薩拉還是米歇爾·菲佛差點打了一架,他們最後認為她臉型更像前者,五官卻更接近後者。
但這些自然同喬琳都沒什麼幹系,眼下她正盯着路對面的狐狸。
一頭狐狸其實在這兒沒什麼稀罕的,但是一頭被貓追得像是逃命的狐狸就很稀罕了,喬琳看着它奪命狂奔的姿勢忍不住樂了一會兒。那隻貓一直把狐狸驅趕到了街道的盡頭,然後才悠哉悠哉地走回來,看見喬琳的時候還很是溫順地喵了一聲。
“你好呀!小家夥!”她見狀忍不住停下腳步,想要試探着摸摸這隻勇猛的貓。
貓甩甩尾巴,瞥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好吧。”喬琳讨了個沒趣,站了起來。就這麼耽誤了一會兒,她才注意到街另一邊開始出現一些小夥子,他們都穿着近似顔色的防雨風衣和不同顔色的阿迪達斯球鞋。顯然,這是一夥兒那種在街上閑逛的家夥,有很大可能是些小阿飛什麼的。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快步向着公交站台走去,想要避開他們。
人人都知道,一個小夥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小夥子,他們的理智會在群體中突然像灰燼一樣消散在空氣裡。
喬琳站在公交站裡,安靜地等着每二十分鐘才會來一趟的公交車,同時用餘光瞥了一眼那群小夥子。她這才注意到那裡面有個家夥她認識,這讓她松了口氣。
托尼·麥卡羅爾。他家是南曼徹斯特愛爾蘭社群的一員,跟佩吉認識,喬琳記得她見過他跟保羅和諾埃爾他們一起踢球。諾埃爾好像提過一次,托尼在某個保險公司做話務員,正跟女朋友一起,剛有個孩子。
一個有正當職業的年輕父親,似乎聽起來不是什麼危險分子,這讓喬琳稍微放松了一點。
不過真正讓她放松的還是她從那幾個人中認出了保羅·蓋勒格。
他顯然也注意到了她。“喬?你要去學校嗎?”保羅停下了腳步詢問道。
“對,”喬琳點點頭說,“你呢?閑逛?”
“差不多。踢球。”保羅看起來不想多說,喬琳便也沒有追問。但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你沒碰見我們家孩子嗎?”
“利亞姆?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他回學校了,要從這條路走,對吧?他沒告訴你嗎?”保羅有點驚奇地問。
喬琳遲疑地搖搖頭說:“不,我不知道。我有些日子沒見到他了。”
保羅咧嘴一笑,“他可能有點太害羞不好意思告訴你。”
喬琳驚訝地睜大眼睛問:“為什麼?”
“不确定,”保羅聳聳肩說,“可能跟他想好好考試有關系。那個女孩,那個他相處的……她叫什麼來着?”